永远到底有多远

 　(一)幸福，是我心底最深的一道伤口 　　十五年前，一场谎言，把你我彻底分离，至亲血缘，从此陌路。 　　自我出生以来，就是家里的独生女，家里虽并不富裕，但在小小的山村里，已算得上小康之家。文质彬彬的爸爸，温柔娴淑的妈妈，加上活泼可爱的我，和谐的家庭在村里成为一段美谈，羡煞了许多人。 　　作为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但人在拥有的时候，总是不懂得满足。那时的我，只会任性的要这样，要那样。直到有一天，妈妈病倒了。记忆中，只剩满目的鲜红，和爸爸惊慌失措的模样。妈妈被送进了医院，结果诊断为白血病。 　　那一年，我8岁。家里只剩年迈的奶奶照料着我，我依旧上着学，只是身边少了天天宠着我的人，每天都仿佛漫长了许多。忘记过了久，我终于开始害怕，害怕爸爸妈妈会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害怕自己从此便会孤苦伶仃。我缠着奶奶，哭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流尽所有的眼泪。奶奶搂着我，一下下地拍着我的背。也许是孤单得太久，我开始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别人都有兄弟姐妹，而我却只有一个人?藏在心里的话，在不经意间终于全部问了出口。奶奶疼我，心疼我一直哭着不停。几经犹豫，还是把那个秘密告诉了我。 　　可我却宁可那是一场虚幻的梦，梦醒了，一切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在漆黑的夜里，辗转难眠。脑海里只剩奶奶凄切的声音，"你不是没有姐妹，只是双职工的子女只能有一个，有了你，就不得不把她送人了。"多么讽刺啊，我一直渴望有个可以陪着我的姐妹，却是因为我才被逼离开。我一直心安理得享受着的宠爱，却是用至亲的离别换来的。 　　那个学期，向来只拿第一的我，破天荒地成了第三。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为语文试卷的一道题目让我想起了她，那个明明是血肉至亲却只能叫"表姐"的人，于是我拿着笔再也写不下一个字。 　　很多人告诉我，你真幸福!我笑了，一直笑着，转身的时候那笑容化成了眼泪流到心里，满满的都是苦涩的滋味。是啊，我真幸福，只是那份幸福，是我心底最深的一道伤口。 　　(二)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妈妈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而我也随着爸妈回到了家乡。 　　我和她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些，只是爸妈都不允许我和她同一所学校。我笑了，依旧漫不经心，但往昔的真情已成了满心的讽刺。他们肯定以为我还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却不知道我在一夜之间已经改变。我变得越来越叛逆，任性，总会惹出许多的麻烦，留给他们去收拾。为了一份工作，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抛弃的人，凭什么为人师表?我开始不再好好地听话，甚至和男生爬树、打架。终于有一次惊动了校长，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温文尔雅的爸爸生那么大的气，他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一点也没有女孩的样子。我看着他，满眼通红却不肯哭，转身跑着出去，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让我流泪，他不配。 　　从那以后，爸爸对我严厉了许多，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妈妈也开始经常性地跟我吵架。我越来越厌恶那个失去温情的家，在我眼里，爸妈已不再是从前的爸妈，他们只在乎他们的女儿有优异的成绩，只在乎钱、在乎名誉。终于在一次争吵之后，我离开了家。那是黄昏时分，我漫无目的地在路上游走，很快便到了入夜的时候。农村的小路没有路灯，我一个人抱紧双臂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满心悲凉。夜很冷，风也很冷，我颤抖着，卸下了沉重的伪装，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衣袖。 　　我不经意地抬头，正好看到她家的灯亮着，那么微弱的光，却那么的温暖。我好想走过去，但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脑海里蓦然浮现，那次竞赛时，我欢喜地叫着她，她却不曾理睬，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不禁自嘲地笑笑，她应该也是知道的吧?那我现在过去，又算什么，我抢走了她本该有的幸福，又凭什么要求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我看着那灯下纤细的人影，不用细看，我也知道那一定是她。或许这就是姐妹间的心灵感应吧，她似乎向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地又转身离去。我暗暗告诉自己，天色这么暗，她一定看不见的。 　　她的家就在我家对面，隔了一条小溪，一片田野，也不算太远。以后的很多天，我都喜欢在阳台看向她家，她只比我大一岁，却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她很受孩子们的欢迎，总会有一群孩子围在她身边叫姐姐，而她总会很开心地笑。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她的笑容，但我想，那一定很动人。只是她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那样的笑，一次也没有。 　　很多时候，村里的人总会把我误认成她，问了一段话才知道是认错人，满脸的抱歉。我却并不在意这个，我和她长得像，这大概已经是我们之间唯一剪不断的联系。 　　堂姐告诉我，她恨我，也恨我们一家。我淡淡地笑着，心里仿佛有根针刺着，伤口不大，但确实很疼。其实我们算是近亲，只是每次去她家，总是很少看到她。偶尔看到了，也不过擦肩而过，身在咫尺，心在天涯罢了。我知道的，但我并不怨她。 　　(三)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整整四年，我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她在彼岸走过一树一树的花开，我在此岸等过一季一季的叶落，彼此都没有说过什么话。我总想，有些话，只要还不曾说出口，就还有转变的余地。看得太清楚，心只会越疼。于是，我从不曾提起过什么，只是在偶尔委屈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幻想，她站在我面前，亲口说原谅我了，愿意承认我这个妹妹了，一直一直地陪着我，不再让我流半滴眼泪。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小学很快就过去了，以我的成绩，还算顺利地考上了重点中学。我以为我们不会分开的，虽然我们似乎从不曾在一起。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她以几分之差与重点中学失之交臂，留在了镇里的中学。而我却不得不离开，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学的第一天，我就迷路了，当天夜里，隆隆的火车声一直响着，我一夜无眠。 　　我好不容易觉得自己逃离了那个家，却感觉不到半分欢喜，踏上了初中的旅途，仿佛与童年隔绝了。那熟悉的人，那温暖的笑，仿佛也就这样生生地离我而去了。我在陌生的校园里徘徊，独自承受着所有。曾经那个叛逆任性得不像女孩的我毕竟远去了，岁月让我慢慢地学会长大，学会安静。 　　我总会时时留意着她的消息，她在哪个班，过得好不好?我知道她并不在乎，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第一次段考，我排在年级的48，从来都是高高排在第一的我，一下子难以接受，在操场上一个人哭得一塌糊涂，却从来不曾告诉家里。 　　有时候总会想，世界上怎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姐妹呢?明明离得并不远，可就是隔着一道过不去的坎，她在那边过不来，我在这边也过不去。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如果当初我可以勇敢地说明一切，或许我们总不会走到今天这样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地步。怪只怪，当初的我，只会一味地埋怨，一味地逃避。可如今，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低头问着自己：我们，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四)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中考的时候，我已成了直接上高中的学生，不必再经过考试。我想，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在同一间学校了。中考那段时间，我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很多同学莫名其妙。我也只是不经意地笑笑，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又不曾考上，害怕我们又会再一次地错过。所以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你可以考个好成绩。 　　你确实考得很好，只是我忘记了，你不是不够优秀，只是从没想过要和我在同一间学校。我努力地在高中占有一席之地，以便将来可以对你有所照应，却不曾想过，你选择的，是和我不一样的路。我不怪你，只要你喜欢，在哪一间学校不是一样呢?因为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只会选择无条件地支持。 　　开学的时候，我还在傻傻地想，尽管不在同一间学校，但总还是在同一所城市，我们的距离，或许并没有那么遥远。可是，我又错了。我们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少，话更是不曾说过。你坐着爸爸的车和我一起去上学，那一段时间，虽然我们都无话可说，但我还是希望路再长一点，哪怕仅仅是一点点。我害怕，再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彻底地把我忘记，连怨恨也不复存在了。 　　每年的生日总是冷冷清清地，或许你并不知道，但我却无比地希望你可以来，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生日快乐"都好。其实我很自私是不是，明明霸占着属于你的幸福，却还妄想得到你的原谅。 　　姐姐，你一直不知道吧，其实，从小到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到你叫我一声"妹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早出生一年，或许那样，被送走的人就会是我。这些年，我总活在对你的愧疚里，我原谅了爸爸妈妈，我=知道其实他们很爱我，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放下。我活在原罪的阴影里，总想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事实上却没办法给你一分一毫。 　　也许在你眼里，我的人生太过顺利了吧。但你却不知道，我的成绩总是不能让自己满意。我从来就不喜欢学习，如果可以，我更喜欢远离学校，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捧一本好书，品一杯清茶，安静的，无忧无虑的就足矣。但人生就是这样，无法选择，我拥有了独一无二的疼爱，也就必须付出一定的努力来回报。或许我并不是所谓的天才，但那又怎样呢?最起码，我愿意一如既往地努力。 　　或许我们都已经长大，再也回不去童年的时代。在这个世事纷扰的尘世里，依旧有一份牵挂，无关利益，只因一份不深不浅，却始终无法割舍的亲情，那种感受，也许就叫做幸福。对我来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我无法还给你些什么，一场谎言，早已将我们的人生划分到了不同的道路。或许没有对或错，也没有谁是谁非，只是天意弄人，红尘中的一场错误。但你还过得好好地，就已经足够了。 　　以前总想，永远，到底有多远呢?现在我有些明白，永远，或许不是沧海桑田，地老天荒，而是一段无言的守候；永远，是一份安静的祈祷；永远，是一种默默地等待；永远，是一句无声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