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经济结构影响下的北台湾历史街区保存政策的变迁2
4. 小区参与及保存论述的深化
藉由历史街区营造的过程进行社会动员,确保未来的保存与再利用成果。台湾市民社会的能量通过规划专业者之协助,与公部门发挥跨局处技术的整合凝结小区共识,建构认同。三角涌历史街区及深坑老街的保存经验,规划过程亦由学术单位的加入以及国际保存经验的交流,深化了保存论述与观点。
在坚持保存的长远利益下,将规划与设计成果、决策变更过程对小区开放,更重要的是规划设计与发展论述的交流与开放。前述的历史街区保存经验过程中除了政府跨局处的地区发展政策"整合平台"建立,对外则与相关大学之文化资产保存中心、教育与文化主管机关合作,举办系列的历史遗产保存与街区再生研讨会、民居研讨会、学者专家之参访交流,将日本、法国、比利时、香港、大陆的经验介绍给小区,并通过境外的历史街区的发展考察,发挥了知识交流的作用,将台湾文化资产保存的经验与世界经验价值联结。通过与国外学者专家建立的网络沟通平台提供规划设计及技术建议,这是台湾历史街区保存政策的形成与执行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专业资源之一。让台湾的保存专业者、古迹保存爱好者、文史工作者开眼界,也更懂得应该争取的目标。总而言之,保存论述的深化与会议的交流促进了历史街区的保存工作。
5. 个案执行之特殊性与比较分析
北台湾具有代表性的历史街区甚多,但能解决都市计划困境与地方政治能够接纳文化资产保存的案例并不多,未来其他历史街区的改造与发展均值得专文仔细分析,本文的篇幅有限无法容纳,仅对目前地方政府投注经费及政策关注较高者进行分析。试图为这些因古迹保存团体、文史工作者、媒体、建筑专业工作者等的关心而开始推动保存的先行个案进行暂时的分类,作为规划实践理论分析之基础。
(1)暂时性的"躯壳保存"或永远的"政治排除":迁移居民的保存争议被划设历史风貌特定专用区的城市文化资产是否仍在使用中?是评估历史街区的整建维护是否为挫败的保存计划的关键指标。早于日据时期即被划为校园用地的剥皮寮老街,1998年由老松国小主导的扩建计划拆除剥皮寮街屋事件,引发地区保存民粹主义的集结,造成民间保存团体、学者专家、拒绝迁移希望永续经营的街区居民组成的自救会与教育单位的冲突,建构抵抗性的认同(resistance identity),主张 都市遗产保存的声音终于聚焦,建议透过都市计划变更程序将剥皮寮老街划设为"历史风貌特定专 用区"。而另一方面,代表地产开发商利益的民粹主义势力则与部分居民联结,与公部门进行诉 讼,试图通过法律程序,援引《土地法》之条文 ④主张其"在城市里留下的权利(the right to thecity)",而隐藏在其所集结抵抗性认同的民粹意识背后,则是希望原价购回已征收土地,进行都市 更新。台北市政府陷入了执行强制迁移居民的"社会排除"或法律败诉而遭遇全面保存挫败的两难 抉择。而对与两股强大的民粹反抗势力所引发的空间战争(space war),教育局体系资源难以应 对,台北市政府于过程中一度由文化局进行指定文化资产会勘,最后结果却仅是指定老松国小校舍 为古迹,以及剥皮寮老街两栋名人故居登录为历史建筑。市政府则决议坚持"校地校用、教育与文 化共构"之政策进行剥皮寮历史街区的修复与再利用计划。1999年自救会成员的居民无奈地接受政 治排除(political exclusion)的决策,迁出家园,徒留断垣残壁与人去楼空的剥皮寮老街。可以想象,规划设计案进入市府都市设计审议程序之后,居民全数搬离的邻里置换,虽然没有 进行剥皮寮老街的全面拆除,但学校拆除部分剥皮寮东侧历史街区的事件,造成委员不满的情绪持 续发酵,最终于都市设计审查之委员会引爆。学校招标的建筑计划中希望建构的特殊艺能科教室、 乡土教室、行政办公区、幼儿园等建筑计划全数遭到大部分的委员否决。历经了八次的都市设计审 议过程,最后才在教育局将剥皮寮老街再利用定调成立"乡土教育中心"计划,采博物馆式的"躯 壳保存"通过审议。规划设计单位保存了整体集体记忆与微观设计的残迹元素。在空间语言表征层次(representationof space)说服了委员会,并进一步在延续其与委员会现场会勘的残迹保存成果与决议。在空间诠释 上保留了校方拆除街屋时,引发居民自救会、民间保存团体、学者专家抗争而停止拆屋行动时遗留 的局部残迹,见证不同观点冲突的历史事件与记忆的象征的空间 (spaces of representation) 表现。 空间表征与表征空间的辩证互动,有机会提供了抵抗性的空间与事件的行动记忆。在真实的空间(realspace)透过残迹的冻结,提供一个有故事解说张力与再现事件场景氛围的场所。目前,建筑师的委托工程监造服务仍在进行,未来的空间营运将耗费教育局相当大的人力,对 于小区而言,其未来第二期真实的营运与空间使用将会是什么?是暂时性的"躯壳保存"抑或是永 远的"社会排除"?
(2)都市计划发展取向的"黑箱决策"引发都市保存的空间战争(space war)另一个值得评估历史街区保存再生与"活化"成败的指标,是在保存的动态过程中小区是否能 够透过资源抵抗社会排除(social exclusion),或是建构自觉的集体意识,进行了正向积极的社会 接纳(social inclusion)。而在建构此自觉意识的对立面,则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对立概念--缙绅⑤· 化(gentrification,或译为贵族化、高级化)。此概念于1964年为拉斯格拉斯(Ruth Glass)首 用,成为一种隐喻,针对英国乡绅(gentry)阶级在1960年代将权力与品味加诸于当时城市里的劳 工阶级之上,以其为异己,邻里置换(displacement),改变了社会结构,造就了社会排除(socialexclusion)。其本质上是一种阶级的空间战争(space war)。本人参与北台湾历史街区保存与再生 的个案实践,试图深入其社会结构的变迁与缙绅化的概念,借以将实践经验理论化。在未进行维护整建的深坑老街与三角涌老街都面临了相同的历史命运,由于地方政府"黑箱作业"决策的都市计划,迎合利己主义思考的地产开发商利益,进行历史街区道路拓宽用地征收,以及拆除街屋工程。然而缺乏考虑整体利益的黑箱作业决策过程所累积小区居民不满的能量,于拆除街屋时引爆冲突。保存民粹主义的小区居民成立"自救会"及"发展权益促进会"之组织,结合学者专家、地区文史工作者、媒体,以及中产阶级对城市荒漠化的不满能量,形成抵抗性认同(resistance identity),对政府施压,引发了持久的空间战争(space war)。此变迁过程引发的事件可以发现居民与地方政府在黑箱作业的"都市计划"政策中拉扯的力量。经由拆除事件,以发展为名结合推土机的"都市计划"成为污名化的代名词。然而部分小区居民对地产开发仍持有想象,陆续有民众通过开发商整合进行了拆除与新建,也因此,都市保存力量持续凝聚,形成空间的持久战争,保存力量崛起,逐渐迫使地方政府的都市发展政策失去正当性认同(legitimizing identity)。
因为空间战线的不同,三角涌老街与深坑老街的保存过程因而在同样的方向上选择了不同的路径:关心三角涌老街保存的力量,通过政府体制内的政策影响试图让文化部门建构保存政策,虽经指定古迹却遭遇发展民粹主义结合地方居民形成反挫,小区内部形成两股反政府政策的民粹势力。反拆除的保存势力透过古迹之指定,形成对地方政府拓宽政策的抵抗性认同。而反保存的势力则以私自拆除所有权街屋的诉求,迫使文化部门解除古迹指定政策,相互建构抵抗性认同的势力使两个不同层级的政府政策均无法作为。纷扰的冲突让三角涌历史街区陷入了既有小区社会结构的分裂,以及发展与维护停滞的持续衰败状态。政府亦陷入前所未有的正当性认同危机。县政府通过都市计划变更划设"历史风貌特定专用区",试图通过"保存"与"再生"的对话,以及计划性认同(project identity)的建构与操作,来化解正当性认同的危机。
在县政府无暇兼顾深坑老街,而以都市计划通盘检讨延迟都市计划变更政策的同时,
论文联盟WwW.LWlM.com深坑历史街区的保存民粹主义则发展成多股力量。原本是淡兰古道街尾大树下与集顺庙庙埕的地方特色豆腐小吃生意,因神明会土地管理人过世,权利移转断层所造成的土地发展权利主张之法律空窗期⑥ 。该段用地因而成为以保存乡土怀旧情感为诉求之豆腐美食观光产业"活化"的营运基地。以"怀旧美食"观光产业发展的民粹主义操作,通过媒体的渲染形成了豆腐美食传奇。抵抗性认同(resistance identity)的建构引发了空间生产,业者合理延伸营运空间至已征收为道路用地的骑楼与街道,而文史工作者则转营以中产阶级诉求的文化产业,而原本强调街区保存空间使用价值的居民则无奈的持续主张"街道的公共性"。原本诉求反城市荒漠化、与保存诉求结合的深坑老街豆腐怀旧美食产业,加上深坑谷地的山川秀丽吸引了周休二日的拥挤车潮,观光客、垃圾与美食产业违章附加物、污水共构出拥挤的乐园。
环境质量恶化亦造成发展民粹主义的分裂,旧城核心周边经历社会结构改变的更新地区,要求环境质量的新住民、经过地权整合拟开发更新的建案,地产开发利益碰到瓶颈,纷纷要求地方政府对环境质量提出改善对策。而地方政府(乡公所)则因之前"黑箱作业"的都市计划操作,以及后续对深坑历史街区美食观光发展带来的环境恶化未能有效提出改善行动。基于上述的社会与历史条件,居民对于地区都市计划不信任的空间冲突(space conflicts),对于城市空间支配权利丧失的焦虑,通过空间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展现旧城空间所留下的权利(the right to the city),利用"公有权属"土地经营出豆腐美食传奇、怀旧文化市集,以资本逻辑商业运作巧妙地转化为持久的空间阶级战争(class war)。虽然小区民粹主义分化,但在多头发展的民粹势力夹杀下,乡镇公所早已失去对历史街区发展政策与计划执行的正当性认同。
(3)建构历史街区保存再生可居环境与永续发展的人文生态城市的"计划性认同"历史街区的保存在台湾的经验因为历史脉络的因素,与都市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将"保 存再生"作为置换"都市更新"的发展概念,三角涌老街与深坑老街因历史时空的脉络相近,均采 取变更都市计划--划设"历史风貌特定专用区"的保存与发展概念,并经由空间营造过程操作"计划性认同"(troject identity),将保存的营造视为一个建立信任的沟通与空间实践过程,扭转 居民对地方政治参与"黑箱决策"、扩大环境议题的公共参与、通过小区驻地工作站建立与居民之 沟通渠道、深入了解细致的环境课题与寻找解决对策、建立工程营造过程的沟通与变更设计机制、 全民督工的质量监督机制等。深坑老街已完成第一步的驻地工作说明,目前正在进行第一期的"公私合作"信任工程营造, 其过程与经验值得持续纪录与观察。而先行经验的三角涌老街整建维护小区营造工程,其作为历史 街区居民计划性认同的基础--"信任工程的营造",则是透过细致且深入的考证、传统工法与现 代保存科技工法与技术,在居民的见证下逐步恢复历史街区的质感,同时亦解决居民的现代生活方 式的机能与需求,成功地扭转了民众对都市保存发展政策的主观排斥,逐步解构历史街区居民对政 府政策不满而造成的抵抗性认同,加入历史街区保存与环境营造的行列,由下而上地缝补了小区因 不同民粹主义抗争的裂痕。建构计划性认同的另一个层次则是面对并处理发展民粹主义者所关心的议题,也就是,旧城 核心的环境质量与发展权利移转。通过整建维护再现历史风华的旧城核心区,营造可居的公共环境 质量,以及建立"基准容积"及"保存容积奖励"的发展权移转机制(Transfer of DevelopmentRights),借此让同一个都市计划内之地产开发者的资源可以通过此机制与旧城核心区的发展联结。 历史街区的整建维护适当提高了旧城核心区的土地价值、发展权移转以及容积奖励机制的建立,此 三者成功地将保存与周边发展结合,建构了发展民粹主义者对保存政策的计划性认同,让都市的永 续发展得以推动。然而,关心都市荒漠化、重视土地使用价值而非交换价值的民众才是小区的主体。原本对于都 市发展冷漠的大众通过保存运动的过程发声,从历史街区保存之民粹主义出发,持续关心旧城核心 与周边区域的土地使用价值,由都市发展部门(城乡发展局)建构政府跨局处的整合平台,通过驻地工作站规划师的操作,整合与聚焦保存民粹主义者关心的议题 --"修补与缝合"城市发展带来 的建设性破坏的环境伤口。也就是从"历史保存"与"环境修补"出发,寻找与建构河流、旧城核 心、都市、山林相结合的可居的环境与永续发展的人文生态城市空间计划。由政府跨局处的"整合 平台"工作来落实相关的地区环境改善行动计划与工程项目执行,由专业者的驻地"参与式"规划 将民粹的抵抗能量转化与重构为永续环境政策的计划性认同(project identity)。
由三角涌老街、深坑老街、新庄老街等历史街区之"驻地参与式规划"及县政府城乡发展局"历史街区周边都市发展整合平台"之实践案例,反映出保存对象的都市空间与环境脉络的特殊 性,也就是以历史保存与再生永续的观点重新检讨都市发展,结合节能减碳的绿色交通网络(徒步区 及人行路网、自行车及环保交通工具路网、接驳车、大众运输系统)、历史风貌景观街道、聚落生活 巷弄修景计划、历史码头及人文生态水岸环境、自然生态山林保育、清水计划与污水整治、历史产 业及创意产业活化、现代化生活设施及机能引入等计划内容,从历史街区保存再生出发建构可居环 境与永续发展的人文生态城市。
6. 地租市场效应引发的缙绅化(gentrification)与社会排除(social exclusion)
历史街区保存空间营造造就了实质环境质量提升,吸引了文化观光服务产业移入,空间消费 精致化的趋势,社会结构微妙改变,具有移动与消费能力的中产阶级文化观光客如同潮汐、每周大 潮二日(周休二日的人潮)冲蚀潮间带的地景,形成商业街道店屋的"前台"氛围。对于拥有老店所有权的居民而言,看着今昔人潮对比,犹如镜像关系。不用特意理会游客选逛、拍照的百年吴服店老板娘叙述着:"老街整修后人潮又回到三十年前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一样,周休二日则更多,但是,我们做的都是老顾客的生意,他们都不是假日来,假日的人潮对我们的生意没有什么影响。或许也能增加一些熟客吧!"整修后的三角涌老街人潮回流,如反射镜像,让百年老店的经营者看到岁月与自我;而对于熙熙攘攘的人潮,从容与自信地处理着百年老店生意的经营者,又何尝不是一面 "历史之镜"。在资本主义的穿透下,另外一种因地租市场作用而引发的缙绅化趋势难以避免,因此在政策与资源投入前需要更细致地思考旧城核心的历史邻里对外可容许的社会接纳(social inclusion),以及对内可能产生的社会排除(social exclusion),才有可能确保历史街区保存的成果不会与小区的期望背道而驰。也就是,让小区居民认知与掌控保存的成果,不会在自身居住的历史邻里于实质空间质量改善后回过头来冲击既有的社会结构,否则很容易因中上阶层的移入而在房地产市场或地租市场中被置换(displacement)而导致与1960年代美国都市更新(urban renewal)一样的结果。邻里置换机制从推土机变成了市场机制,房地产市场就像是隐形的空间战争,社会底层的居民或产业经营者很难对抗全球化市场逻辑所造就的社会排除(social exclusion)。历史街区的保存在全球化资本穿透的影响下,历史的邻里成为文化观光旅游的历史地景,旧城区中心的消费增加了,文化观光游客的造访与流动所切割的"前台"与"后台"空间正是全球都会区域的社会片断化(social fragmentation)与空间隔离(spatial segregation)的场景缩影。历史街区因政府投入资源而获得了空间质量的改善,但是,市场逻辑所造就的权力关系,会使得既有的周边小区原来预期的文化成果走了调,弱势产业与邻里是否有获得资源于空间质量改善的过程中对抗地租市场的改变,其中的社会排除(social exclusion)是否发酵还有待考验。或者从历史保存的冲突中学会建构符合社会接纳(social inclusion)的文化保存意义,更值得提醒与预警。作为文化产业保存或创意产业的进驻与都市休闲相结合的文化观光进一步带动历史街区周围衰颓老市区都市发展的第二春,抑或是周边都市"缙绅化"的发展而造就了中产阶级假日休闲文化观光的需求,而置换或影响原有历史街区产业的发展模式。在中产阶级观光产业的夹杀下,有没有对相关的历史传统产业、百年老店的土地增值税或相关税金减免,以及初期发展较为弱势的文化产业或创意产业的租金补贴或税负减免,扶植传统产业转化并向下扎根,达到无形文化财产的保存与产业发展。历史街区的居民再现的是对都市空间的使用价值,这与全球资本主义穿透之下将文化空间旅游商品化、产业化、文化经济化,也就是将文化空间变为商品的交换价值,正好站在理论对跖之地(theoretical antipodes),这是对立相反的价值。过去,能深刻感动我们的历史街区与在地区生活消费、永续经营的商业方式,正好都不是为了文化观光的交换价值而存在,这才是地区文化的主体性与特殊性之所在。在全球信息化影响的资本主义经济中,很少有文化空间可以逃脱文化观光商品化的命运。然而,在小区营造的过程与历史街区的文化空间承载的创意产业,是否还可以在参访体验时期能碰触到那追求深刻的文化感动价值,这也是前资本主义社会的传统艺术特征。这应该是智慧的政策与民间的活力可以调和的矛盾,但是,若政策形成者不察,政策本身极易成为商品的推手而不自知。如若不警觉商品对文化的伤害,历史街区整建维护之政策执行后,紧跟着在资本主义影响下,群聚的消费性文化观光产业形成排挤作用,历史街道就很难造就有感动力的文化产业与产品,也就很难建构经营文化商品的垄断租金(monopoly rent)。也就是,通过文化商品的独占与限定提供,而享有高额利润,此文化商品或创意产业的智慧资本内涵越丰富,其不可取代性将越高,而其文化产业产品之独占竞争意义亦随之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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