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樱花散文

 想起樱花，便会想起一个上海男孩的伤情故事。 　　这个男孩是我一个远亲的高中同学，他的故事辗转从亲友口中传到我这里时，具体情节和细节都有些模煳走样了。但我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更难忘这个故事与樱花的关联。 　　让我倒回去说几句关于这个男孩的背景情况。他生在上海，长在上海，家庭条件相对优越，父母均在文化事业单位工作。家庭的熏陶让他从小博览群书，这个男孩渐渐长成了一个略带忧郁气质，充满了浪漫幻想的年轻人。据说在高中时，他有三个好友都是一样匀称挺拔的身材，微卷的头发，一个台球打得极棒，一个有副令人羡慕的歌喉，还有一个是足球场上的灵魂人物。他们自称是三个火枪手，而这个男孩，当仁不让地就成了三个火枪手们的达达尼昂。 　　男孩还爱看红楼，对里面的诗词歌赋了熟于心，并且，他常以为自己是现代版的宝玉。的确，每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都能感受到他的似水柔情。不过，他的心气亦如宝玉般高高在上，那段时间里，他的生活中似乎还没有宝钗黛玉样的女子出现。于是，众多女孩子们只能带着崇拜的目光，远远地被他的一举一动牵起万般惆怅。 　　高中毕业那年，男孩本可被保送上交大，但他选择了出国。沪上那些年流行去日本留学，他在父母朋友的担保帮助下，拿到了去日本留学的签证。在日本，他住在东京，一边上语言学校，一边在一个酒吧里打工。 　　这以后的故事情节便有些脉络不清，我的亲友从同学那里听到了好几个版本。如果把这几个版本的故事综合一下，大致可以看到下面这样一个情节轮廓…… 　　东京留学的几年里，男孩周围的倾慕者一点不比他在高中时少。而男孩自己，见识了世界，品尝了独立生活的艰辛，在情感方面，却依然心如宝玉，自信十足。终于有一天，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位宝姐姐似的人物，这个女孩大他四岁，其时已然订婚，他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从此不能自拔。 　　樱花从这个时候切入他的伤情故事。他是在那年春天好友们的赏樱聚会上巧遇他的宝姐姐的。树上樱花缤纷怒放，树下美人浅笑盈盈。人声花语里，他陶醉了，自信只要发起进攻，宝姐姐非他莫数。什么订婚仪式即将进行，什么准未婚夫在大公司工作事业有成，这些在他年轻高傲的心里，都不值一提。他是宝玉再世，他是达达尼昂啊。 　　他的爱情攻势持续了一年左右。第二年樱花盛开的时节，邮箱里出现了宝姐姐结婚的请柬。据说，他拿着请柬，一个人走到河边，在长椅上坐下，一坐，便是一整夜。四月的风里啊，河岸边成排的樱花在风中漫摇。落樱飘洒了一夜，把他和长椅装饰成了一座凋塑。早起到河边散步的人们，看见晨曦里一个仿佛永远被樱花凝固住了的身影，他的手中，是还未拆封的请柬。 　　这可真是现代版的红楼爱情故事了。不过，让宝哥哥为之伤情至深的是一位宝姐姐，故事里却好像少了一位林妹妹？ 　　我听到这段故事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可自那以后，每到樱花时节便禁不住遐想，那一个樱花飞舞的早晨里，假如恰好有一位惜花的黛玉姑娘，背着花囊，执一柄竹帚，到河边拾花葬花，假如有这样一位姑娘，透过那披在宝哥哥身上的花衣，看见他碎成片片的心，是否就能伸出玉手，为他抚去满身的花瓣，为他抚慰心伤，从而演绎出一段现代的宝黛情缘？ 　　可惜真实的生活中并没有这样一位黛玉姑娘及时出现。不知道男孩是何时从迷梦中醒来，抖落一身花瓣，重拾自己破碎的心情。我所知道的结局是，这个男孩后来完成了在日本的学业，几年后回到了上海，自己开了一个公司，从事一些进出口业务。男孩是我亲友的同龄人，如今，也应该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吧，据说他至今未婚。 　　其实这个男孩的伤情故事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能让我把他的故事记忆至今，实在是因为他的故事和樱花的关联。据说男孩还在高中时，就是一个情绪比较戏剧化，行为也比较夸张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他能为一个女孩动情如此，更没有想到，他能在樱花树下坐了一整夜。 　　在听到这个与樱花有关的伤情故事后的许多年里，我和樱花屡次差肩而过。华府的樱花久负盛名，我每每有机会路过那里，却总是凑不上樱花季节。不曾想，偶然一次五月里去新英格兰的罗得岛旅游，却与樱花不期而遇。 　　五月的新英格兰，细雨霏霏，空气潮湿得让人的呼吸都有些滞重缠绵。我们一路开车沿着新英格兰海边的高速公路往北，在一片迷蒙中穿过罗得岛州的茂密树林，跨过了雾气笼罩的两个大桥，进入了梦一样的小城罗得岛。 　　我们去罗得岛的一个主要目的，是看它海边的别墅群。据说那是美国上上个世纪末流金年代里遗留下来的豪华印记。当年居住在纽约的贵族们，每到春末便乘船来到罗得岛，整个夏季在各自的别墅里轮流开舞会，沐着新英格兰清爽的海风避暑消夏。待到秋风起枫叶红的日子，他们再躲回纽约，在冬季的大都市里做一只只蚕蛹。 　　去罗得岛前，通过网上的搜索，我们找到了一家由老别墅改造而成的提供早餐的家庭旅馆住宿。这种老别墅当然不能和我们要看的豪华别墅群相比，但它也是高高的屋顶，深深的走廊，每一间由卧室改造成的客房，有自己的卫生间，卫生间的澡盆水池，还残留着一个多世纪前的余韵风情。客厅和餐厅是全体客人共用早餐的地方，家具是电影里见过的那种深色凋花木桌，高高的靠背椅蒙着印有古典图案的布料椅垫，餐桌上的水晶大吊灯让人浮想联翩。别墅二楼走廊的尽头，还有一个露天阳台，几把老式藤摇椅，供住客们黄昏时在这里饮茶聊天小憩。 　　在客房里初初安顿下来，我的目光便被房间里几扇高大的窗户吸引，禁不住走到窗前，把这种老式木质的可以上下拉动的窗户打开了一半。窗台矮矮的，宽宽的，陈旧的木色让人觉得温暖踏实。我顺势坐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打量起窗外的后花园来。 　　出乎我的预料，紧挨着窗旁边，在我伸手可及的距离上，就有两株正开满了粉色花朵的树的枝丫延伸过来。顺着窗下的小径向屋后望去，一排栽种整齐的同样的花树护着蜿蜒的小径，向屋后的院子里延伸过去。一阵湿润的风扑面而来，树上的花瓣轻扬起来。我伸平了手掌，没几秒钟，便攒下一小捧纤柔新鲜的花瓣。收回手来细看，这竟然是我屡屡失之交臂的樱花！ 　　这以后的几天里，在晨曦微露的清晨，在暮色弥漫的黄昏，甚至是暖意融融的午后，我一有机会，便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静坐，许多和樱花有关的故事与音乐，在心里慢慢游荡。当然，前面提到的那个上海男孩的故事，也在其中。 　　细细想来，樱花大约总是和年轻的爱情故事相连，盛开时绚烂热烈，不计后果，尽情尽兴，刻骨铭心，让人难以忘怀。但因为年轻，也常常因为造化弄人，这样的爱情，往往难以天长地久。其实樱花落后，樱花树的生命还很长很长，但很多关于樱花的描述，都把那飘落作为了一种悲情的终结。这其实对樱花很不公平，樱花离树的瞬间，一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悲情，它们也许是近乎欢乐地争相离开枝头的。能在生命最灿烂的瞬间了无牵挂地离去，换来樱花树枝繁叶茂，何悲之有？大自然的轮回转换，朴实潇洒，让我们憾言。 　　在罗得岛与樱花的不期而遇，成全了我对樱花的一种长久遗憾。不过，其时的我，早已过了情感的樱花季节，对于爱情，也不再有樱花般绚烂的期望。在樱花树下静坐的时候，想起那个上海男孩的故事，心里仍旧为他叹息，却难有共鸣。多年的婚姻生活给我的感触是，真正可以长久的爱情，还是最好比做一棵树：有早春的枝枝嫩芽，有盛春的花朵怒放，有长夏里沉甸深厚的绿叶，有爽秋里灿烂成熟的色彩，就是到了严冬，去尽凋饰，也有蝤劲的枝干，在冰雪的肆虐里尽现柔韧顽强的本色。 　　祝愿有过樱花般青春爱情体验的人们，情感之树依然能长满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