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鸡婆冲

瓦蓝瓦蓝的天。雪白雪白的云。温柔的风，纯净得有些甜蜜。竹鸡不停地在远处的山林里叫，喜鹊总喜欢飞到菜园高大的枣树上。

孤独的少年，孤独地在巨大的桃树下看蚂蚁如何浩浩荡荡上树，看一块正在下坠的桃油如何成为一只蚂蚁的灾难。

外婆上山砍柴。一群花鸡是少年的伴侣。鹰在屋顶盘旋，凄厉的叫声是一种宣战；勇猛的俯冲，尖利的鹰爪，一场不寒而栗的杀戮，顷刻之间完成。

孤独的少年脑袋空白，敲响的竹梆声已经无法让一只鹰丢下自己的猎物。

二毛尖的山峰，高过想象。黑压压的林木，黑到让世界好像在树叶下不敢大声呼吸。

暴风雨时常越境从西山突袭而来，铺天盖地的雨声林涛声，好像即将洗劫一个乡下孩子全部的想象。

椑鸡塅，那四围皆高山围绕的田塅，是一个孩子念想中一望无际的白净草原，他试图赤裸着身子骑上一匹白马，向着地平线飞奔驰骋。

地平线，一个无法言说的隐喻，全部的诱惑与恐怖，是孩子一生也没有摆脱的记忆。

沂溪河的水，清澈到让人想死。那些至清至纯的水，比爱情更让人心动。游鱼的幸福，超过了孩子。游鱼成群结队，孩子孤独地守在河边。

孩子不知道父母亲去了哪里，只有外婆粗糙的手掌在夜晚为他挠痒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世间幸福的滋味。多年后父母亲回家，孩子已经无法认识他们，只躲在外婆黑色的围裙后来，不敢伸出自己的脑袋。

——直到几十年之后，那个已经白发苍苍的人，想起当年的情景，依然鼻子发酸：外婆和母亲都已经离去多年，父亲则像风中的一支行将熄灭的蜡烛。

那个孩子，一直不想回忆曾经的一切，可是，曾经的一切，总是让那些蒙太奇一样的镜头，反反复复在他的眼前播放。

鸡婆冲，扶王庙里孩子们的读书声，好像一直朗朗至今。那个过于孤独的孩子的心，一直冷到现在，还在艰难地跳动。

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了。雪白雪白的云没有了。外婆没有了。母亲没有了。

在异乡，他和父亲只能住进记忆中的鸡婆冲，细数剩余的光阴。

没有了故乡的人，脑袋一片空白，孤独占据世界，恐怖像巨大的塌方，他和他，都像无依无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