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

喝山里的水，吃山里的粗粮长大的山里人，对大山的依恋依然是那么强烈，对山里的土地还是那么执着。可是到了八十年代，山里的年轻人开始走出大山，走出自己生活的小圈子，走出自己的梦，开始到外面去闯世界。

于是，一个村子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了。老人依然热恋自己种了一辈子的土地，每天握着锄头，在田地里劳作，收获一年四季的辛酸和希望。

在这个村子里，首先走出去的是男人，他们想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无穷的智慧，在城市里寻找自己的位置和梦想。然后又是女人走出了村子，女人抢了男人的位，这个村子变成了阴盛阳衰的局面。

山里的女人带着自己的梦想去了深圳、上海、汕头、珠海、广州、北京、海南等城市。一个村子只剩下20余名男人和30余名老人和小孩了，原来800多人的村子一下子仿佛消失了。白天和夜里，孩子成了村里唯一的财富。

男人又当爹又当妈，给孩子洗衣煮饭，带小孩玩耍，男人任劳任怨，男人真正成了天下最优秀的男人，成了很标准的模范丈夫。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怪自己没有出息，没有本事，出去那么久没有挣到钞票，心里很惭愧。

男人把打工的位置让给了女人。女人也懂得外面的游戏，做什么事都是女士优先。刚走出家门时，女人心里非常想念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那柔情似水的问候在电话里传递思念和感情。女人会经常打电话回家，向丈夫倾诉自己的快乐和苦衷。但是，一年两年过去了三年四年过去了，女人的心有点不对劲了。那句“男人有钱才变坏，女人变坏了才有钱”的话语仿佛成了她们心头的经典名言。

渐渐地，女人觉得自己家里的男人没有钱，也没有能力挣钱，靠吃自己的软饭过日子，没有真正的男人味。总觉得自己生活在大山沟里很痛苦，很窝囊。

慢慢地，她们傍上了大款，做起了小姐和情人。听说，有个村子的一个女人在外面有十多年了没有回过一次家。

有人说，她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睡觉了。和那些单身男人生活在一起，不夫妻胜过夫妻。家里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男人的心依然深深的爱着她。有时候，从外面回来的人，多多少少带回关于那个女人的信息。男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其实，家里的男人心里很痛苦，这叫什么生活呀，让她见鬼去吧。最痛苦的是从外面回家的女人找男人离婚，她们不习惯山里的生活了，不愿意和自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们说，我以前是瞎了眼睛，我怎么嫁给你这个没有出息的男人，早点结束吧。跟你过一天，我的年龄就少活十岁。

集无助、无赖、孤独于一生的男人向破碎的婚姻和家庭投降了。结婚自由。离婚自由。这是谁也管不了的，中国的婚姻法仿佛没有发挥她的强大威力。男人只好把失败的婚姻和痛苦当作刚烈的白酒喝下。酒醉了整个田野和山村。然后自言自语，下辈子也作一个女人。

老人心中那块粮田仿佛荒芜了几个季节。老人站在村口向着女儿远去的方向暗骂，不争气的东西。看你要晃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所醒悟。你一点零花钱都不寄，你不顾家庭的安危到外面玩耍一次就花掉几千元。

你不寄生活费我们在家里吃什么呀。老人站在神的肩旁上，老人站在院坝里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那天边最亮的两颗星星是不是儿子远去的地方，但愿没有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

老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们扛着山里的太阳，扛着山里的故事，守望着孙子，守望着自己那块稻田。老人的心里始终想着自己的儿子，儿子有时打一个电话回家，说自己在外面运气不好，没有钱寄回家，请老人不要责怪，来年再努力。老人只好望着田野，望着孙子，望着山村的夜发呆……

小孩子是竹林里的笋子。每一天一节一节地拔高。山村里新鲜的空气，美丽的环境孕育了他们天真烂漫的幼稚可笑的性格。没上学的孩子，整天围着老人打打闹闹，农活多了，老人心里烦，一气之下折一根树条打屁股，然后说，叫你的父亲母亲回来带你，我是没办法管你们了。小孩只好哭着叫妈妈。

夏天，孩子们特别喜欢水，他们在故乡的小河里洗澡，在沙滩上修筑炮台，修筑坑道，和许多孩子打水仗。老人来了，小孩一下跳进河里，在水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望着老人笑。老人只好在岸边干着急，不成器的东西，总要被水淹死。

孩子最有趣的是在河岸上钓鱼。他们把鱼竿往河里一甩，小鱼儿就上钩了，他们把鱼竿一拉，唉，动作慢了，都怪大孩子不来帮忙，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下子掉进河里了。

他们把太阳、树叶、沙滩、河水涂满自己的全身，把自己的梦想挂在鱼钩上，一下子把鱼竿又甩进河里，渴望能收回一个金灿灿的微笑。

山里人的思维和精神面貌也随着外界的影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在电视里，在书报里寻找致富的信息，寻找致富的种子。于是，山上种上了广柑、红橘、茶叶、柚子、红枣、板栗、西瓜等经济作物，山坡上变成了一片绿色的世界。到了秋天，那熟透了的果子像一张张小孩的笑脸，等待着山里人去收获。

过年了。在外面打工的人老是想家。他们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揣着自己用汗水泪水挣来的钞票回来了。每家每户杀猪宰羊，喜庆全家人团圆。每家每户在门前贴春联，挂红灯笼，放鞭炮，走亲访友，热热闹闹好一阵子，仿佛使整个山村第一次失眠。

老人、儿子、媳妇、小孩组成了山村的一个很大的群体，在几千年亘古未变的小道上奔跑。不过不管他们走到哪里，他们都忘不了自己的故乡。也许落叶归根是一种自然的美，许许多多外出的游子，把故乡的影子揣进裤包，不管他们有了多大的荣誉，故乡的情怀在他们的心里是一杯解渴的水，永远在自己的全身跳跃着，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