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讲师:刘萍萍 / 谢楠
- 课时:16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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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点不作怪,多少是有点奇怪的。 我早些时候曾在广告公司工作过,那时候有个女同事叫解冰,就是我见过最不作的女人。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条理清晰。能不多嘴的事她绝不废话,想得通答案的事从来不爱深究。 她和她老公也很少有红脸的时候,解冰不像别的女人那么难伺候,很少有鸡毛蒜皮不爽的事情,实在有什么不爽,也就耿直地问了。 有次我和她逛街,我们亲眼看到她老公和一个女孩在西餐厅谈笑风生。一般女人见这画面多少有些尴尬,要么转身气跑,待老公回家后来场暴风雨的洗礼;要么当场发飙给众人免费上演一出好戏,总之各种版本的琼瑶女主角和女英杰都有。我只见解冰,眼也不眨地大大方方走过去打个招呼,问她老公,这位是谁啊。她老公站起来,信手挽过她肩,也大大方方介绍,这是某公司负责人某某,这是我妻子。 一点小误会,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化解了。 这也就是解冰,在情感里不肯装聋扮哑从不作死的解冰。一个女人理性自律到这个地步,简直是丧失天良的雌雄同体。 但公司里那几个曾和解冰一起在沈阳分公司待过的元老级同事们总说,解冰这个地道的东北妞,以前脾气比谁都爆。 有多爆?我们不知道。那几个同事也讳莫如深。 有一回我和解冰一块到沈阳出差。 那是我第一次到东北,本以为要跟着曾经在沈阳待过好几年的解冰享尽当地美食,谁知道只是每天跑客户跑客户,累得筋骨像散了架,有天半夜还被她带出门去给死人烧纸。 那天累得跟狗一样的我耷拉着肩陪解冰走很远来到一条马路边,在十字路口,解冰开始捻散那些冥币、黄表纸、还有各色纸糊的摩托车越野车苹果手机。我探头一看,我靠,竟然还有360体感游戏机,冥界商机真是与时俱进。 解冰说:"只有十字路口是通阴阳的,烧在十字路口的钱才能被那边的人收到。" 我就问她:"烧给谁。" 解冰说:"一个死鬼。"顿了顿,又说,"我以前男朋友。" 十字路口,路灯明晃晃的,没几个路人。火舌在地上舔出一堆灰蝴蝶,风一吹,打着卷向高处飞。 东北姑娘解冰高颧骨的脸在漫空灰烬里显出一些冷清,唇上艳丽的口红颜色也压不住那抹冷清,整个人有种明艳的哀伤。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噤了声。 和那男孩在一起的时候,解冰还年轻。 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脾气一个比一个臭。俩人在一起,生活的重要内容就是吵架,和别人吵,和对方吵,急眼了也有动手的时候。 俩人压马路时在街边小贩手里买圣女果,解冰嫌人家缺斤少两实属欺人智商,吵到动手。不想附近练摊的三个小贩都是同村相约出来的,一起扑过来,小情侣俩绝不示弱,双双操起扁担秤杆,打到双方皮肉破损红嘟嘟的果子滚了一地。等到俩人雄赳赳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才想起来圣女果一个没吃着。 男友也不是省油的灯,新找的工作,上班第二个月碰到个难缠的客户,对方说话不中听,他忍无可忍直接打得对方头顶椅子奔出去两条街。那个月两人穷得只能吃方便面,一点微薄积蓄全给人赔了医药费。解冰一边吃方便面一边拍着他肩膀说:"那一砖拍得好,今年上市的新口味咱都吃全了。" 俩人之间也吵架,为的都是男男女女间的琐碎小事。 有女孩给他发了条不清不楚的短信;有男孩追求她;他在街上多看了几眼美女;她对朋友里某个帅哥笑得太甜。 为他下班回来路上不肯绕道去为她买一碗桂花小汤圆;为她连着很多天睡前忘记给他晚安吻;为他带她见朋友时没有揽住她的肩;为她碰见前男友时匆忙别过没有介绍他是男朋友。 不管什么样的事,他们最后总是能扯到爱和不爱的问题上来。扯来扯去扯不清,最后就是武力升级。 解冰是不可能挨打的,男友从来就不打女人。那么就是解冰痛打他,拳打脚踢,踢完又后悔,和好以后就摸着他身上的淤青掉眼泪。 他倒反过来安慰解冰:"有什么要紧的,几天就好了,老子又不穿比基尼。你亏得没打老子脸,打老子脸老子就跟你拼命。" 解冰从来没打过他的脸,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会跟她拼命。他后来去了地底下,一个人躺在那,白天黑,晚上也黑,早就没命跟她拼了。 吵得最厉害的一次,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只记得也是琐碎小事。 解冰怒起来就容易绝望,那天她爬到了窗外的空调机上。她指着男友,撕心裂肺地指证他不爱她,逼他承认。 其实他如果真的承认不爱她对她有什么好?她不知道。他若不爱她她才会真的陷入绝望。解冰想不通那时候的自己,回忆起来她觉得自己那时就是个神经病。其实青春里的爱大多神经。 见解冰怎么劝也不下来,男友转身就进了屋,解冰那时心如死灰。 但她马上就看见隔壁房间窗户里探出来颗毛茸茸的头。她男友就像个长臂猿一样,唆唆几下就灵活地爬到了她旁边的空调机上。他跟她一高一低隔空坐着,眼神嚣张地看着她。 解冰本来只有一点恐惧,看到他像只大青蛙一样蹲在她头顶斜上方,脸唰一下就白了。解冰的体重不到一百斤,男友的体重有一百三十多斤。 "你个傻子,赶紧下去,下去!"解冰喊道。 他们的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楼下站着了,旁边还有几个邻居,都惶恐地看着他们,吆喝他们快下来。 解冰男友蹲着的那个空调架就在那时松了一下,"咯"的一声响,两个二愣子闻声,吓得飞快蹿下去,攀着窗口跳进房间。 这天他们就被房东赶出去了,不肯再把房子租给他们。于是七月的大日头底下,俩人一边啃冰棍一边手拉手找新房子,走在沈阳的大街上咒天咒地。 他叫什么名字?解冰说不出口。 他走了以后,他的名字就变成了她心上最短的咒语,每一次提及,都揪心刺骨。连血带肉地疼。 在一起的时候,解冰就很少叫他名字的。大傻子,猪头,二货,哈尼,亲爱的,解冰想起啥叫啥,全凭心情。名字能代表什么呢?那时候的她想。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她如果爱这个人,他明日换了称呼,叫狗剩叫猪蛋她都会爱他。 她跟他说话也从不客气。滚。爬。王八犊子。说得最多的是口头禅--你去死。 那些词没有意义,对解冰来说不过就是语气助词。吼了他滚,反正滚了马上还会滚回来。骂他王八犊子他也不会真变了形给她看。至于去死,谁在意呢?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日子要过,死是多么遥远的词。只有真的临近死亡的人才避讳说死,就像没有谁会蠢到跟老年人开玩笑说你去死。她那么年轻,才会以为自己配得上把死挂在嘴边。 他也粗鲁地唤她,有时候。他用很亲昵的语气叫她"小贱人",她听多了,也就懒得生气,反正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小贱人"。 但他从不和她一样说你去死,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喜欢。她那样骂他,他也不生气,随她去。 解冰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她那时在他的爱里作天作地,不过是吃准了他爱她。 你去死。这是解冰的口头禅。口头禅而已,说得多了,她都不会去联想这句话的意义。 反正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骂人的,好朋友、他,都是自己亲近的人,反正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短句子真的去死。 有次他们吵架,男友气不过,夺门而出。解冰气得在身后随手捡了只他的拖鞋向他的身影投过去。 "你去死!"解冰骂道。 不到一小时,解冰就接到他的电话,陌生人拿他手机打的,叫她去医院。他冲出家门没几条街,就被车撞了,在医院急救。 那天解冰在手术室外哭得声音都哑了。后来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她坐在他的床边,凝视他在麻醉药力下尚未苏醒的脸。她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说"你去死"。 死,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她怎么舍得咒他! 那次他卧床两个多月才康复,她贴心地服侍他,那是他们在一起时最温柔的两个月。她觉得,原来两个人谈恋爱不互相戏谑竟然也能好好相处,举案齐眉。 结果他好了以后两个人还是吵架。 再度小贱人对抗大傻子。吵了打,打了哭,哭得抱成一团和好。吵吵打打,但从没人提过分手。不分手,这大概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底线。 他们青春的爱情,线条紊乱,热血淋漓。 后来她还是忍不住对他喊你去死。还是个语气助词。 然后那天他扔下她,冲出去,跑向马路对面。 像从前的每次争吵一样,她知道他不过又是去找某个死党,一起喝几杯酒打几把台球,然后晚上偷偷摸摸回家,抱着床上装睡的她,小声说老婆我又死回来了。 那天他冲出去。冲出去。像很多次吵架时一样。 马路对面近在咫尺。 "呯!" 她亲眼送他离开这个世界。那天她跪在马路上摁住他流血的伤口,摁住这里,血继续从那里冒出来,他像一个浑身是洞的破麻袋,漏得她的世界漆黑无光,全是绝望。 灵堂上他父母不肯让她祭拜,他妈扑上去扇她耳光。她就跪在大门口,举着浮肿的脸天昏地暗地哭。 那以后,很长一段日子她每天都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根本停不下来。她的脑子变成了一台永动机,梦里也不肯停。他给过她的所有好,后来都变成这个世界对她的残忍。 解冰后来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要对他说去死?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自己? 黑夜是她一个人的,空气里从来没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回答她。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谁知道老天哪来那么多玩笑。 他离开后的第六年,解冰才又开始交新的男友。她认识了现在的老公。 她老公很沉稳很理智,向她表白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说:"我很喜欢你,你应该知道了,你喜欢我吗?如果你愿意请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很抱歉这段时间打扰你。"解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刚和她老公在一起的那几年,解冰常常想起那个离开的人。 那时候,他追她,成天没脸没皮地骑辆破摩托跟在她后头,半条街上都是他那辆破摩托咣当咣当的挡板晃荡声。他"美女美女"地叫她,没完没了。美女你要不要搭车?美女你去哪?美女你吃饭没有?哎!美女走慢点,你男朋友掉了。解冰有时在回忆里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老公不会这样。她老公是多么正经的一个人啊,衬衣笔挺,性情温良,嘴里从没吐过脏字,他身上的良好家教让人不好意思放肆。他叫她小名,温温柔柔的。"冰冰,这个你喜欢吗?""冰冰,你想吃点什么?""冰冰,你看这样好吗?" 她是被温柔珍爱的乖女孩,在他之后。 她也伸出双手温柔地捧住她老公的脸,看他黑褐色的眼眸。 她也闭上眼睛吻她老公的唇,吻里都是淡淡胡须水的味道。 她也在疲惫的时候抱住她老公,把头埋在他胸前。 她也在晚上做梦醒来的时候把自己塞进老公的怀里,两个人沉沉睡去像两把叠在一起的汤匙。 像从前和他在一起的那样。那么多个白天和黑夜。 但是,是什么变得不同了呢? 她和他曾经的生活,后来总像隔了一层面纱。她的爱和依恋,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被时间打磨到不再清晰。 唯一的一次失控,是刚生完孩子不久。 那时她有轻微的产后抑郁症。有天和老公争执了几句,她突然不能克制自己,猛冲到阳台上,轻车熟路地爬到阳台外面的空调挂机上。 她盘坐在那,对着老公大喊大叫。她意识恍惚,喊了什么其实自己并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很悲伤,需要释放。 她泪如雨下,泪眼模糊,完全看不清她老公的面容。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她的意识即刻清醒下来。她抹干眼泪,看着她老公焦急苍白的面容。他站在那对她伸出双手,求她冷静下来,立刻回来。 他伸出一个怀抱给她,在那里,她的彼岸。她若上岸,自有满怀暖意如春,她若下坠,他为她掬两把成年人的热泪,那是成年人的情意。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无聊到可耻,无聊到索然无趣。 她爬下去,小心地扶着墙跳进阳台,去房间里给孩子喂奶,她刚满月的宝宝因为醒来时的饥饿正在号啕大哭。 解冰是这样说的。那天她跳下去,路过她的老公,去给房间里嘤嘤哭泣的儿子喂奶。看着儿子拱着小小身子在她怀里急匆匆寻找和吮吸开来,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她在那时察觉到了人生的凄凉,也感觉到了生命带来的莫大欢欣和幸福。 还要怎么样呢?上天已经给了她那么多,那么多。 生命里总会有人来教你成长,虽然不是所有代价你都甘心承受。他走了,她还是幸福的。她的生活和这世间很多的女人一样,老公、孩子、快乐和烦恼、热闹和冷清,全部都到场,没有什么缺席。她的人生和这世间绝大多数人一样,不被亏欠的标配。 那么还有谁,甘愿念念不忘心上永远缺憾的那一角?即便无需提醒,即便无从遗忘。 东北的夜那么凉。十字街头飞舞的黄表纸灰烬里,那个东北姑娘的脸,明艳里沉着的哀伤。 她后来再也不会在爱里作天作地,她所有作的血液都在一场爱里流淌耗尽;她后来会劝身边的女孩,不要在爱里作死,爱如果在那里的话它就在那里,不需要你作死来证明,爱是越证明越少的东西。她后来是幸福的解冰,公司里每个年轻姑娘都敬爱的稳而静的美女姐姐。 我们每日走在大街之上,都会遇见那么多比肩而过的陌生面孔,我以前常常想,在那么多的平淡无奇里,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曾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在路过解冰的故事、目睹过解冰那一晚的软弱之后,我开始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本曾被命运粗略对待的书,即使被无情揉捻撕裂,也终会努力舒展封面,假装成完好的样子。 我们受伤、平复,最后还都感激时间,是它容我们一点点捡拾自己,宛如无缺。
责编: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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