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类论文】论《莱尼大妈的黑臀舞》中的白人形象

 奥古斯特・威尔逊被认为是继尤金・奥尼尔、田纳西・威廉斯和阿瑟・米勒之后美国第四位最重要的剧作家。他以编年史的方式致力于表现20世纪美国城市黑人生活的各种经历,美国媒体称其作品"向世界发出了黑人们在受损的生命边缘斗争的声音"。媒体和学术界对他的关注和访问主要集中在种族歧视、种族冲突、民权斗争、黑人生存、黑人的文化身份、黑人的梦想、黑人的贡献、黑人的人际关系等主题上,对于他作品中的白人形象的专门探讨却较为少见,白人往往被认为是威尔逊戏剧世界中不重要的配角。然而,在威尔逊的作品中总是充斥着黑人和白人两个群体之间在历史、政治、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冲突和矛盾,白人的文化�p价值观和经济力量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黑人的种族身份建构。他在鲍尼・里昂斯的访谈录中曾表露过这样一种思想:认为白人社会是他所构建的黑人世界的主要对手,"我们拥有黑人医生�p律师�p水力工程师�p艺术家,可是他们都在替别人干活。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工作。事实上,美国的每一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下水道井盖�p信箱�p建筑或街道都为白人拥有。""我们都是美国白人的偏执行为的受害者。"因此,解析威尔逊作品中白人形象的内涵及作用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威尔逊虚构的黑人世界�p黑人现实的社会地位以及黑人对种族身份建构的渴求。 
　　美国文学作品中常有关于白人的定型化描写。理想化的正面形象包括绅士、西部牛仔和硬汉。消极化的负面形象则包括奴隶制卫道士、黑人女性色猎者、放荡女和虚伪者。威尔逊创造的白人形象虽未完全脱此藩篱,却也并未完全随波逐流:他的作品中普遍存在着一种白人"缺席"的现象,真正出现在舞台上的白人角色寥寥无几,并且着墨不多,是"白描"式的配角,如《莱尼大妈的黑臀舞》中的欧文�p斯托迪万特和白人警察;《乔・特纳的来来往往》中的卢瑟福・塞利格;以及《钢琴课》中的看不见的白人鬼魂萨特。但在剧中黑人的生活中、谈话中、口头故事中却处处充斥着白人的身影和痕迹。 
　　《莱尼大妈的黑臀舞》用"缺席"的――不出现在舞台上的白人角色反映外在的白人社会对于黑人的影响。剧作家的这种将白人置于边缘地位的策略大有深意:他的戏剧主题思想是非洲中心主义,戏剧聚焦于黑人的"在场",黑人被安排在舞台醒目的位置,可他们的生活却总是处于白人价值观和经济权力的阴影笼罩之下,成为"在场"的缺席者,暗示看似"缺席"的白人实则无处不在,限制并控制着黑人。在场者的存在虚无化,而缺席者的虚无实在化,缺席者的力量成为对在场者的永远的威胁,"在场"与"缺席"之间构成强烈的戏剧张力。他通过黑人的行为与意识来塑造白人形象,又通过白人形象折射出白人霸权对于黑人群体的侵蚀投射�p文化渗透和颠覆无时无刻不 "在场"。小盖茨对此颇有同感:"威尔逊的成就之一是将白人模糊的存在置于被隔离的黑人世界――以看不见却处处感知的方式。""白色"所象征的社会权力和神秘性浸透了美国生活的各个方面。 
　　威尔逊的戏剧强调了财产或资本赋予了白人经济�p社会和法律上的主导权力。《莱尼大妈的黑臀舞》以"布鲁斯之母"莱尼大妈的经历为素材,揭露了20世纪20年代白人资本家是如何剥削黑人艺术家的。故事发生在白人拥有并主宰的录音室里。莱尼大妈的经理人欧文"是个身材高大肥胖的白人,素以自己了解黑人,善于和他们打交道而骄傲。"斯托迪万特"是个拜金主义者,他对黑人歌手或乐手们并无好感,而且主张在和他们进行交易时,也要保持一定距离。"他们的谈话体现了白人对于黑人艺术的态度:被黑人视为灵魂的布鲁斯在他们眼中只是为他们赢得丰厚利润的工具。他们"并不了解布鲁斯。他们只能听见它,却不知道它是怎么产生的。他们不理解那是生活诉说的方式。"同时,他们想尽办法把黑人的开支降到最低点,不愿提供暖气,认为是在"耗费电力",连可乐都舍不得给莱尼大妈买,欧文为乐队成员提供三明治也只是为了歌曲录制能"顺顺当当地往前走"。乐队休息室的环境也十分简陋,在地下室里,以前是存放录音的喇叭和别的东西的地方,象征着黑人处于社会底层的位置。 
　　由于处于社会底层,黑人的生存及就业依然仰仗着白人,他们不得不认同白人"至上主义"和从属于白人种族的存在方式。"只要黑人依然指望白人来肯定他说的话,只要他依然指望得到白人赞许……他将永远弄不清他自己是什么人和他应该干什么。"白人居于食物链的顶端,控制着工作�p正义体系乃至宗教,黑人"只能跟着白人的指挥棒打转转。" 
　　在乐队成员口头讲述的故事中,列维的母亲被一群白人任意欺负侮辱,想要维护母亲的小列维被白人用刀当胸砍了一下,为妻儿复仇的父亲被白人以私刑处死。伊莱萨・柯特却因为和白人有所勾结过上了阔人的生活,而且逃脱了谋杀的有罪判决。因为车站里没有黑人厕所,虔诚的黑人牧师盖茨被火车甩在了西斯比,不得不在白人暴徒的枪口下跳舞以供他们取乐。十字架被夺走,圣经被撕碎,而上帝的庇佑却无影无踪,"因为他是白人的上帝……上帝从来不听黑人的祈祷。上帝把黑鬼的祈祷都扔进垃圾堆了。上帝并不把黑人放在心上。"黑人的口头叙事成为仪式化的对白人的抱怨,这些历史创伤在受害者的记忆中新鲜如初,反映了白人统治及其意识形态对黑人的巨大影响。 
　　在现实生活中,即使莱尼大妈已经是颇有知名度的明星,"白人根本不在乎她是谁","也不把莱尼大妈放在眼里,她只不过是他们的另一棵黑人摇钱树罢了。"她受邀到白人的家中做客只是为了给经理人的一些朋友唱歌。"在北方这里,她连辆出租汽车都坐不上。"白人出租车司机宁可空车也要拒载黑人。警察不相信黑人拥有自己的车,指控莱尼大妈犯了人身攻击罪只因打开的车门碰倒了出租车司机。值得注意的是,事情的解决不是由于莱尼大妈的名望,而是由于白人经理人对警察的金钱贿赂。警察的结论意味深长,"有人对他们负责就行了",暗示黑人在白人的眼中如孩童般没有行为能力,无法料理自己的事务。 
　　莱尼大妈的到来引发了潜藏的争端。她拒绝使用白人所选定的歌单,"服从自己的内心,服从她内在的声音",坚持要白人按照她自己的主张来对待她。双方焦点并非在于歌曲的好坏或内容,而是在于黑人是否被白人剥夺了权力。录音室从而成为黑人和白人权力斗争的场所。进出的门,控制在白人的手中。当白人踏足此间时,对于权力的争斗就会浮上水面。是否让西维斯特给歌曲作介绍和是否付给他报酬进一步激化了矛盾。斯托迪万特不忿于作为黑人妇女的莱尼大妈在白人的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意识到她的歌声将给他们带来的经济利益,不得不妥协。莱尼大妈运用与白人斗争的经验占了上风,但她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并非意味着种族平等,"……只要他们把我的声音录进了机器,在他们眼里我就好比是被他们取乐之后的妓女,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他们该穿上裤子走人了。"这暗示了黑人妇女在白人社会中所遭受的双重歧视――种族上和性别上的。 
　　与莱尼大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列维在追求权力的过程中背离了黑人的文化传统。通过对自身传统的厌弃与否定,来表达对白人文化的卑微虔诚。他的价值观念也被异化,甚至模仿白人的衣着打扮。托莱多批评列维说,"看看你的衣着打扮……这不是非洲人的穿法,而是白人的。我们想变成他们的摸样。为了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们把自己出卖了。我们在模仿白人。""白人很明白,你只不过是残渣剩饭。"列维缺乏对自己种族的认同感,盲目追随强权,在音乐创作上也迎合白人的口味,按斯托迪万特的所说的"把它爵士化……加进一些不同的声音。就是……疯狂的声音……强烈的节奏。"他把建立自己的乐队的梦想建立在白人虚幻的承诺上,结果只被当成是廉价劳动力,仅仅得到五元钱一首歌的微薄报酬。因此当象征着梦想和身份的新鞋被托莱多不慎踩中时,长久压抑的对白人的仇恨终于爆发,他用刀刺死了托莱多,酿成悲剧。讽刺的是,善后事宜是由白人完成的。列维的例子说明黑人的财富�p权力�p惩罚乃至死亡无一不与白人密切相关。 
　　罗伯特・布鲁斯蒂诺对威尔逊塑造的白人形象评价说,"作为艺术创作它是单调的,有限的,局限在受害者的知觉中。"诚如其所言,威尔逊在黑人的口头叙述上重墨浓彩,看似一大缺憾,削弱了白人形象的立体感,显得不够丰满。其实,这也是剧作家的一大伏笔:有意识地把白人拉来为黑人作陪衬,为的是表达黑人在和白人的斗争中发现自我以及黑人对于未来的展望:通过重拾黑人的传统价值观来消解白人统治。在鲍尼・里昂斯的访谈录中谈论他所塑造的黑人形象时他说,"我的人物并不以受害者的身份作出反应。无论社会怎么对待他们,他们都投身于生活之中,与之搏斗,并试着从中找到意义。没有人只是坐在那儿抱怨说:'痛苦就是我。'"让白人成为黑人的场景人物,把黑人置于白人"在场"的压力下,他们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斗争更加震撼人心。 
　　 
　　吴天骄,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聂翔,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