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类论文】“射雕三部曲”的爱情描写与现代意识

 金庸最庞大的系列作品"射雕三部曲"(《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渗透着个性解放和人格独立的精神。塑造了许多具有浓重的个性主义色彩的人物。特别是其中的女主人公黄蓉、赵敏、小龙女，她们不受传统观念的控制，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率性而为，我行我素。她们不再听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而是自由恋爱，自主选择生活道路，主动、大胆地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她们的爱情心理和爱情行为，在文化的意义上，呈现出鲜明的现代特色。她们的身上，表现出现代女性的独立意志和强烈的生命意识，具有超越时代精神的情爱婚恋思想，使小说洋溢着浪漫主义的色彩，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辉，凝聚着现代性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现代人文精神的思想光辉。 
　　爱情主题是金庸武侠小说的一个基本主题，黄蓉与郭靖、赵敏与张无忌、小龙女与杨过都不由自主地投入了爱情的汹涌波涛之中，在刀光剑影与恩爱情仇的相互交织中，演绎出一幕幕悲欢离合的人生戏剧。仔细分析，会发现其中蕴涵了丰富的文化意义，表达了作者对于爱情本质的深刻认识，也表达了作者心目中的爱情观念。在金庸看来，真正的爱情是纯沾和高尚的，它与财富、门第、权势无关，只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相互理解，互相支持。在金庸小说中，男女侠客不问出身，不讲家庭地位、社会背景，只讲两情相悦、以情相许，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恋爱自由，而这些观念无疑与现代人的恋爱观极为相似，黄蓉、赵敏和小龙女这三位女主角抛开一切社会经济世俗利害的因素，成就一种脱俗的也是理想的爱情。《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是东邪黄药师之女，身为武学名家的后代，自然身世不凡，又天生玲珑心，禀赋超人。黄老邪一生离经叛道，愤世嫉俗，最厌烦拘泥礼法纲常。黄蓉继承乃父遗风，是个精灵古怪、刁钻任性的姑娘。她扮成小乞丐大敲郭靖的竹杠，戏弄黄河四鬼，夜闹金王府等，种种趣事，不一而足。她违抗父亲的意愿，坚决不嫁给欧阳克，虽然欧阳克又帅又懂风情，还是与东邪齐名的西毒之子，但聪明的黄蓉清楚的明白欧阳克看重的只不过是她的美貌和家庭背景。她坚持爱情的选择，要与傻头傻脑的靖哥哥终身厮守。这样一个人间的精灵从郭靖对她倾囊相助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郭靖身上包括蠢在内的所有珍贵品质：真诚、善良、没有心计。独具慧眼的她对郭靖说"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不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好看还是丑八怪"，"我做小叫化时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1]即使得知郭靖早已被成吉思汗封为金刀驸马，也依然未改爱情的初衷。她与郭靖千里同行，日夜相伴，从不避讳世俗的眼光。当郭靖背她上山求一灯大师疗伤时，大师弟子嘲笑她们违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时，她一番伶牙俐齿的雄辩说得那位曾为状元爷的饱学宿儒也哑口无言。她是何等豁达洒脱！何等清新健康！就算黄蓉生在今天，她也绝对是一个赶超潮流的新新人类，她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个性的开朗奔放，其精神内核的现代独立绝对不会输于今天的现代女性。 
　　《倚天屠龙记》中的敏敏特穆尔也就是赵敏乃是元朝汝阳王的爱女，贵为元室郡主，身世显赫，初入场时，原是率领大批效忠元室的高手的领袖。且看她率领众人到武当山时的派头：她独个儿坐在椅子上，她手下众人远远的垂手站在其后，不敢走进她身旁五尺以内，似乎生怕不敬，冒渎於她。地位权势，可谓高极盛极，虽然她计谋多端，聪慧过人，可是面对爱情，却显得感性和软弱。她对张无忌表明心迹："你心中舍不得我，我什么都够了，管他什么元人汉人，我才不在乎呢，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你是蒙古人，我也是蒙古人，我心中想的，可就是一个你。"[2]为了追求爱情，她甘心舍弃一切荣华富贵，离开至亲，到了张无忌的身边。为了张无忌，赵敏不仅背叛了自己的家庭，还背叛了自己的民族，她以蒙古郡主之尊，三番两次放过抗元领袖张无忌，其后更离家弃国，协助张无忌共同对抗蒙古朝廷。如果我们放弃狭隘的汉族中心主义立场，就不得不承认，不折不扣的爱情至上主义者赵敏，对蒙古民族和大元朝廷来说，同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逆者。她所抛弃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江湖立场，她还抛弃了自己的亲人、家族、宗教、国家，几乎抛弃了她的一切。其爱情之强烈真是世间少有。 
　　最离经叛道也是最曲折坎坷的爱情当属《神雕侠侣》中杨过与小龙女了，杨过和小龙女的这段师徒之恋本是碍于礼教之大防的，它违背人伦，不为世人所容，但他们孤傲与倔强、超脱与执着的天性却不为世俗所困，勇敢地冲破重重宗法伦理的传统的束缚，为之受尽磨难，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杨过与小龙女经过四次大的悲欢离合，每一次离合都惊心动魄。自她们相爱之时起就离多合少，往往旧劫未去，新劫又生，历尽曲折悲欢，充满苦涩悲凉，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令人久久回味。她们倾心相爱，生死相依，勇敢地反抗礼教习俗(师徒不能成婚)……杨过、小龙女的爱情充满悲剧意味，是所有金庸小说中最感人的，中国古代社会，传统的婚姻是不允许自由恋爱的。《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贼之"，中国古代社会娶亲嫁女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重的是门当户对，而不是爱情。所以，在中国古代社会自由恋爱是既不可望也不可及的。也正是如此，当时几乎所有人对既是师徒又是姑侄的小龙女和杨过的爱情观不能理解，然而她们又坚贞不渝，锲而不舍，最终冲破重重障碍走在一起。他们的爱情之所以能够战胜"礼教之大防"正是在于主人公的现代意识。在现代生活中，不要说师生恋、姐弟恋了，就算同性恋，人们也给予了宽容的态度。杨过、小龙女与现代人息息相通的爱情观怎不叫现代人产生共鸣进而钦佩！ 
　　我们看到，金庸小说中爱情的主动者、引导者、实践者、追求者大多为女性，她们没有传统习俗的女性只能消极地等待男性来追求的思想观念，她们不仅敢于为爱牺牲，更敢于为爱去追求、去承受。她们在成为"自我"、追求爱情、充分发扬个性上，具有昂扬的超前意识。只要是自己所爱，只要能使自己幸福，就能冲破一切罗网，勇敢追求，带有强烈的现代意识。 
　　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耿直黄蓉刁钻，郭靖忠厚黄蓉尖刻，郭靖至拙而黄蓉至巧。她们两人后来能结为夫妻，按照现代婚姻互补观念来看，应是绝配，当然她们能最终走到一起，黄蓉的主动性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她具有强烈的追求爱情的独立意识，所有在郭靖那儿会是问题的"忠孝节义"的传统观念，都阻挡不住黄蓉追求爱情的勇气和决心。当她小小年纪私离桃花岛，扮着个小叫化闯荡江湖，与郭靖一见钟情后，便再也不顾他人指涉。她敢爱敢恨，当她知道杨铁心和丘处机要将穆念慈嫁给郭靖，便用匕首恐吓穆念慈要她离开郭靖："我要你立个重誓，不管怎样，总是不嫁他。"[3]为了自己的婚姻幸福，黄蓉是绝不妥协的，尽管周围的很多人反对她们的结合，但黄蓉总是千方百计争取到底。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能公开说出自己对郭靖的爱恋，完全不理会别人对她的看法。这种毫不掩饰的大胆行为，固然和她的身为桃花岛主的黄老邪的爹爹有关，更是她独立人格的一种彰显。正是由于黄蓉对郭靖的中原之行的文化启迪、循循善诱、主动出击――排除情敌(穆念慈)，她的善于、勇于、敢于等待时机，不言放弃，最终成就了她与"靖哥哥"的美好姻缘。 
　　在金庸武侠小说中，女性享有从未有过的地位和尊荣。她们不再是附庸和点缀的角色，而是和男性一起支撑起了江湖世界，甚至在某些时候充当起导师的角色。试想如果郭靖没有遇到黄蓉，以他的武功资质和勤奋程度，顶多也就是达到继承其师傅江南七怪的地步，而黄药师的一个弃徒梅超风就足以使江南七怪难以招架，遇到黄蓉，是郭靖生命中的重大转折点，正是这样一个系出名门兼博学多才的黄蓉费尽心机帮助他，使郭靖得以拜入当世四大高手之一的洪七公的门下，为他迈入一流高手的路途铺下了关键性的一步。她暗中随郭靖万里西征，指点郭靖平息军中内讧。又设下奇谋，虚虚实实，三次生擒欧阳锋，还想出奇招，自制人伞，在几百年前演绎了一场现代"空降奇兵"的传奇，为成吉思汗灭花刺子模国立下了头功。要不是黄蓉，郭靖又怎能坐稳蒙古军征西大元帅呢！ 
　　在《倚天屠龙记》中，许多细节的描写，往往传达出赵敏对张无忌一往情深的心意，也传达出她对张无忌的迁就迎合，譬如三十二章写张无忌和赵敏在客店见面后，赵敏出去买衣服，张无忌以为她买的是蒙古人的华服，大是不悦；哪晓得她买的却是寻常汉家女子衣服。赵敏在爱情的角逐中无疑充分发扬了作为蒙古女子的敢爱敢恨的豪迈特性，原本她和张无忌是政治上的生死对头，但当她倾心于张后，她敢于向张热烈的表白："不错，从前我确想杀你，但自从绿柳庄上一会之后，我若再起害你之心，我敏敏特穆尔天诛地灭，死后永沦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得超生。"[4]这难道不是最诚挚最直率的爱的宣言吗。当张无忌要与周芷若结婚，她公然在结婚典礼上抢亲，在终身幸福和少女矜持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当她的父兄想一网歼灭明教叛军时，赵敏竟然以死相挟："爹爹，事已至此，女儿嫁鸡随鸡，嫁犬随犬，是死是活，我都跟定张公子了"[5] 
　　至于《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与小龙女就更不用说了。杨过从十三四岁拜入古墓派门下开始，是小龙女一手照料和调教大的。两人先是以姑相称，后来才慢慢发展成情侣关系。杨过在孩童时代就沐浴在小龙女的爱心照耀中，小龙女对于他，既是师傅又是姑姑，杨过的武功乃至他人生初级阶段的性格形成都得益于小龙女。两人之间除了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更有一份相依为命的亲情。杨过自幼丧母，少有母爱的温暖。身为弃婴的小龙女，受师傅和孙婆婆抚养长大，自幼在古墓中修习"玉女心经"，因而摒除一切喜怒哀乐之情，心如止水，独守着以为与生俱来的孤寂，是一个典型的冰美人，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仿佛冰壳下的火山，一旦为激情所融，便会喷薄而出。《神雕侠侣》中，杨过遇见小龙女时还是个孩子，而小龙女已经十八岁了，两人在共同的生活中逐渐滋生出感情，此时杨过还没有真正懂得爱情，对他的师父姑姑小龙女，更不敢有情爱和欲望的妄想，当小龙女一厢情愿地以为是杨过导致她失身之际，杨过对人间情爱实际上是懵懂无知，所以当小龙女让杨过承诺一生不变的爱情或婚姻时，杨过莫名其妙，只做出终身敬爱师父和姑姑的由衷承诺，导致小龙女因误解而愤怒又伤心的离他而去。而正是在寻找小龙女的过程中，杨过逐渐成熟起来，体会自己对小龙女的别样的情感，从这个意义来看，小龙女堪称杨过爱情的启蒙导师。一向不懂礼法的小龙女不谙世故，不仅情感至纯至洁，而且更有着石破惊天的坦率，在郭靖夫妇想为女儿提亲的时候： 
　　小龙女摇摇头，说道："我自己要做杨过的妻子，他不会娶你女儿的。"这两句话说的清脆明亮，大厅上倒有数百人都听见了。郭靖一惊，站了起来，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她拉着杨过的手，神情亲密，可又不由得不信，期期艾艾地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儿，却难道不是吗？" 
　　小龙女久居在地下古墓，不见阳光，因之脸上无血色，白皙逾恒，但此时心中欢悦，脸色娇艳，如花出放，笑吟吟地道："是啊！我从前教他武功，可是他现在武功和我一般强了。他心里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从前――"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天真纯洁，但是女儿家的羞涩确实与生俱来，缓缓说道："从前我只道他不喜欢我，不要我做他的妻了，我……我心里难受得很，只想死了倒好。但今天我才知他是真心爱我，我―……我"厅上数百人肃静无声，倾听她吐露心事。 
　　小龙女做了杨过的师傅，还要在天下人面前朗声宣布要做杨过的妻子，这种爱情宣言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调寄迈酸塘》）这是金代诗人元好问的一首词，也是贯串金庸小说爱情题材的"主题曲"。到底情为何物呢？在金庸所精心塑造的爱情世界里，以黄蓉、赵敏和小龙女为代表的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以她们的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对待爱情的现代意识或许会给我们带来一定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