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Theodor Severin Kittelsen出生于挪威南部一个叫作Kragero的沿海小镇,童年快乐而温馨。然而在他11岁时他的父亲去世了,幼小的Kittelsen生活十分拮据,不得不在挪威首都奥斯陆当役童与油漆匠,以此竭力维持生活。失亲之痛与度日之艰让Kittelsen背负起本不属于他的生存重担。或许是油漆发掘了他的天赋,他的绘画才能很幸运地被发现,他被准许在一所艺术学校免费听课。两年后,Kittelsen依靠资助在慕尼黑继续他的学业。可在1879年他被取消了资助,失去物资来源的他再次回归于艰辛,不得不为德国的报纸与杂志作画,以此维生。
乡情也许是人类最根深蒂固的情感,居住于慕尼黑的Kittelsen对故乡的眷恋越来越深,唯有那片印记他童年足迹的沿海小镇才能给予他坚实的归属感。他说:“牵引我的是故乡瑰丽而神秘的风景,如果我无法将这些景致描述于我的画笔之中,我将无所适从。因此,我必须回家。”静存于脑海之中的故乡图景赋予了Kittelsen创作灵感,同存于他内心的还有挪威古老的民间传说,渊远的挪威历史文化是Kittelsen的创作价值与动力所在。
Kittelsen回到故乡后,一次机会和家人前往罗弗敦群岛的海岸,便深深沉浸于此地的绝美景象中,由此他的首部画集《Troll Magic》诞生。《Troll Magic》大都取材于此海岸之景以及挪威东部的乡景,这些实景经过Kittelsen幻化的描绘,以无比玄妙的姿态现于我们眼前。
Troll是挪威神话中的一种居于深海或洞穴的精怪,可以说是挪威民俗的象征,和挪威民族有着颇为深刻的渊源。其坚韧、奇异、桀骜的姿态隽刻出北欧唯京式的悍然与凛冽,而Troll的严酷雄伟正是在Kittelsen的画作中奔放而出。画集《Troll Magic》中:《Forest Troll》描绘出寂然的黄昏,巫怪似巨峰而立,单眼怒睁宛若凄阳,孤树生于巫怪之躯,似邪魔般怪异,又似老者般沧桑;《Sea Ghost》中的精怪俯望于澎湃的瀚洋而咆哮,惊悚而张狂,绝寂感十足;《Sea Troll》曾被挪威黑金属乐团Draugsang用作专辑封面,其中受困于惊涛骇浪的怪兽挣扎呐喊的身影萌生出旷然的无助与争斗感。
另一部插画作品集《The Black Death》是Kittelsen纯粹的情绪化作品,由15首配图诗体组成,是作者黑白艺术的颠峰之作。作品的灵感来源于Kittelsen对瘟疫女神“Pesta”的臆想,她是一个“瘦驼、黄颊黑斑、眼眶深陷、目光邪异、言语恶毒”的老妇人,她带给世间劫难,将人类遗弃于死亡之谷。Kittelsen携带内心幻象渗入天然暗郁之域,于1896年晚冬完成了《The Black Death》这部杰出的画作。
Kittelsen曾搜集大量挪威民间传说用于《The Black Death》的创作,我们从中能凝望到许多熟谙的场景:沉寂的大海孕育着远古的荒芜,萧瑟的林木生长出亘久的凄凉,苍峰,茫屋,孤石,独径。然而画集描绘的疫化灾难之人却渲染出惊悚战栗的氛围:画作《Pesta i trappen》中,阴森幽暗的木阶下透露出一张惊惶恶煞的脸;《Pesta drar》中远者的孤影悲怆决绝;《Hoestkveld》中的朦雨之鸦将瘟疫厄灾传达得更为凄厉;而《Musstad》中遗留的头骨静谧地凋零。
陷于Kittelsen作品的阴霾之余,思绪沉淀,Kittelsen用独特的灰暗死寂感表达出一种植于内心的理念。悲苦的受疫之人似为Troll的幻身,他们映射出一个背负苦难冰霜的古老民族,荆棘之路蹒跚之履,却生生不息。大海与森林所象征的是不朽的民族根基,浩渺而苍茫,用它的天然胸怀浸融艰辛与信仰。
千百年来,异教情结在北欧的土地之上扎根生长,昼阳夜月下的土壤便是挪威人执著的信仰。然而某一刻,这片天然之域被基督教侵袭,邪恶与贪婪开始禁锢人们的思想,曾在暗夜与寒冬舞蹈的精灵突然失去了自己的根源,在物欲弥漫的黑氛中显得暗淡空乏。此刻再次审视Kittelsen的作品,Troll用孤寂与痛苦守候着的正是那份根深蒂固的异教之源。
再次记忆Burzum,那个名为Varg(Burzum首脑)的“恶徒”义无返顾地将一座座基督教堂点燃。众人惊奇与恐惧之余,是否会理解正是那么一些人用自己的行动捍卫着本土的文明与血源,即便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即便要付出将自己禁锢于牢狱的代价。Burzum单纯糙然的音符与撕心的自杀嗓音相交织,仿佛Kittelsen的画笔,描绘出一幅幅冬林月夜的暗寂乡景,也牵系着许多源于内心苦痛的情结。Varg和Kittelsen生于不同时代,却聆听着相同的传说,描绘着相同的源泉。
完成《The Black Death》的三年后,Kittelsen定居于Sigdal市,其地柔和迷幻的风景为第三部画集《Tirill-Tove》提供了精美的素材。凭借《Tirill-Tove》的一系列彩绘,Kittelsen成为了大自然登峰造极的诠释者,挪威最伟大的风景画家的头衔就此归他所有。对于Kittelsen来说,现实与幻象只有寸步之距,大自然中的万物:石头、草丛、苔藓、松枝、树干、残根,以及人类的容颜,一切皆浸融于他的意象之中。《Stooks of Corn in Moonlight》大概是幻象与现实交接的最好例证:几道轻灵的笔触,描绘出秋月金光下的麦堆,陪伴着精灵静谧的下山之行。
1910年Kittelsen的身体已经很孱弱,他离开家和朋友住在一起,依旧坚持创作。1911年挪威议会赞誉了他的艺术成就,这给予他巨大的鼓舞。1914年1月21日Kittelsen去世,去世的前几个月,他画了他的女儿Ingrid在泥潭里采摘棉花的图景。
Kittelsen的老友Christian Skredsvig这样悼念他:“Kittelsen什么也没留下,他是独一无二的,再也没有人能继承他。那些Troll将随着他永远消失,此后我们将再也无法看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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