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款结构变动与我国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

 [内容摘要]在金融脱媒和利率市场化经营环境下，商业银行的存款稳定性被冲击。本文基于2004―2014年我国10家上市银行的面板数据，对银行存款结构变动与银行流动性准备之间的动态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结果表明：在相关性方面，易变性存款率、存款总额、同业拆借市场利率均与银行流动性准备正向相关；在弹性分析方面，易变性存款率每增加1%，银行流动性准备率就上升0.54%。 
　　[关键词]存款结构；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 
　　一、引言 
　　2013年6月"钱荒"现象的出现，充分暴露了我国商业银行流动性管理已经难以适应经营环境的变化。近年来，随着我国金融脱媒趋势的确立和利率市场化的加速，股票、债券、基金以及衍生工具等金融产品不断丰富。居民投资渠道日益多元化，一方面使银行存款在居民投资中的重要性下降；另一方面金融市场的交易行为导致商业银行存款的波动性增加。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余额宝"类理财产品的兴起、货币市场基金规模的迅速膨胀以及非银行金融机构的流动性变化等因素也在不断冲击着商业银行存款的稳定性。金融机构之间的资金争夺日益加剧，迫使商业银行不断推出大量短期理财产品，其中6个月以下的短期理财产品占比超过60%（见下图）。银行不得不通过滚动式发售新的理财产品来保证上一期理财产品本金和利息的及时兑付，这种滚动式发售使大量储蓄存款向理财产品转移，并使得一部分定期存款转化为活期存款。同时，理财产品的刚性兑付特性使得它对流动性的要求等同于存款。2015年5月1日起将实施的《存款保险条例》宣告酝酿已久的存款保险制度终于落地。存款保险制度的建立扫除了利率市场化的最后障碍，意味着利率将成为银行争夺资金来源的最重要手段，这将导致银行存款的稳定性进一步下降。以上种种源自商业银行负债端的存款结构变动趋势，将给商业银行的成本、盈利、资产配置等带来多方面的影响，尤其是对商业银行的流动性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本文选取了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华夏银行、招商银行、民生银行、上海浦东发展银行、平安银行（前深圳发展银行）10家上市商业银行2004―2014年的数据，采用实证的方法，分析了存款活期化、理财产品短期化等存款结构变动趋势对我国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的影响。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分析了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变动与同业拆借利率、银行可投资证券收益率之间的关系，力图为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的优化提供依据，同时也为监管部门完善监管和中央银行调节市场流动性提供参考。 
　　二、文献综述 
　　存款结构对商业银行流动性的影响，国内外许多学者进行过分析。Diamond和Dybvig在《银行挤兑，存款保险和流动性》一文中指出，商业银行所提供的服务实质上是一种流动性的转换。作为金融中介的商业银行为存款人提供活期存款合约，同时向借款人提供非流动性的贷款，即把缺乏流动性的资产转换为高流动性的负债，从而为存款人提供了一种流性保险，为整个社会创造了流动性。在此同时也产生了商业银行自身的流动性问题，最严重的后果是银行挤兑，这是银行流动性风险的内生根源。Goldstein和Pauzner研究了银行挤兑出现的概率。研究结论表明，银行挤兑的概率与银行提供的活期存款合约有关：银行提供分散风险程度越高的活期存款服务，其陷入挤兑的可能性就越大，也就是说银行的活期存款越多，面临的挤兑可能性就越大。国内学者曾刚、李广子采用2008―2012年的宏观经济、货币政策以及商业银行流动性等相关数据进行了实证研究，发现宏观经济和货币政策因素对中国商业银行流动性影响不明显，而资产结构和负债因素对商业银行流动性具有显著影响。黄鑫冬分析了利率市场化过程导致的商业银行经营环境的变化，指出在利率市场化过程中存款竞争日益加剧，竞争的节点主要体现在存款的争夺以及理财产品的发行。存款的争夺体现为存量存款的再分配，并不会对总量流动性产生明显冲击，而理财产品会导致资产负债的收放，确实会对总体流动性产生明显冲击。李若愚也提出类似的观点，认为在金融脱媒和利率市场化的双重压力下，商业银行在保持表内信贷扩张的同时，还积极围绕监管套利进行金融创新，大力发展理财和同业等表外业务，从而使银行体系流动性需求膨胀且波动更为频繁和剧烈。 
　　三、研究假设与理论模型推导 
　　商业银行持有流动性准备的目的有二：一是满足客户的正常提存需求；二是满足客户的基本贷款需求。在满足客户基本贷款需求方面，主动权在银行手中，而在满足客户的提存需求方面，银行则完全处于被动地位。我们不妨把银行的存款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稳定性存款，如定期存款以及有特定用途的专项存款等品种，即在约定期限内一般不会提前支取的存款；另一部分是易变性存款，通常是指一年之内可随时被提取的存款。易变性存款对利率等外部因素十分敏感，一旦经济环境发生变化，该类存款就会大量流失。由于易变性存款取决于存款人的行为，因而具有外生性。 
　　我们参考了Prisman，Slovin and Susllka、Freixas and Rochet等人的研究成果，结合我国商业银行流动性管理的现状，推导出存款结构变动与银行流动性准备之间关系的理论模型。 
　　（一）研究假设 
　　假设1：银行经营的目标是利润最大化。银行所有负债与资产管理都是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这一目标而进行的，因而在经营行为上会追求成本最低和收益最大，尽可能减少无收益或低收益资产、降低流动性准备。 
　　假设2：银行将期初存款（D）全部在贷款（L）、有价证券（S）、法定存款准备（Rf）和流动性准备（R）四者间进行分配。我国商业银行资金的主要来源是存款，资金大部分用于贷款和证券投资，小部分用于同业拆放，其余部分除了用于缴存法定存款准备之外，都以现金和超额存款准备金的形式作为流动性准备持有。 
　　假设3：当商业银行出现流动性短缺时，商业银行只能采取市场拆借和出售有价证券的方法缓解流动性紧张，而不能向中央银行借款。 　　（二）理论模型的推导 
　　银行流动性风险实际上就是银行违约的风险，即不能满足客户提存的需求而被挤兑的风险。为了避免出现这种违约风险，银行处于两难的境地，要么持有较高的流动性准备付出机会成本；要么持有较低的流动性准备而面临较大的流动性压力。当银行期末存款流出额超过流动性准备时，银行需要在同业拆借市场上拆入资金，并支付较高的资金成本。 
　　根据计量经济理论，由于模型中既可能存在样本共同效应，也可能存在各个银行的特定情况，我们选择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或随机效应模型来估计。对模型的检验如下：分别建立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并得到Hausman检验结果，统计量W=2.12，P=0.7130，显著性水平为0.1的情况下不能拒绝原假设，应摒弃个体固定效应模型而使用个体随机效应模型。 
　　2.模型估计。我们使用随机效应模型，采用PCSE（Panel Corrected Standard Er-rors）面板校正标准误估计方法。估计结果见表3。 
　　由残差单根检验可知，P值约为零，残差平稳，不存在伪回归。检验结果见表4。 
　　如表3所示，在显著性水平为0.1的情况下P值均小于等于0.1，说明流动性准备与易变性存款率、存款总额、融资成本以及银行可投资证券收益率有显著的统计上的关系。本文使用的是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的双对数模型，因此回归系数代表弹性，即解释变量的变动对被解释变量的变动有影响。 
　　（三）实证结果的解释与分析 
　　1.易变性存款率、存款规模、融资成本、银行可投资证券收益率与流动性准备的关系分析。回归结果显示，易变性存款率、存款总额、融资成本和银行可投资证券收益率对流动性准备的影响与理论推导结果一致。（1）当存款规模一定时，易变性存款率越高，存款流出的风险越大，则商业银行持有的流动性准备越多；反之，易变性存款率越低，存款流出的风险越小，则商业银行会减少流动性准备的持有量，易变性存款率对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的影响是正向的。（2）当易变性存款率一定时，存款规模越大，则易变性存款越多，存款流出的风险也越高，则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规模越大；反之则相反，所以存款规模对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规模的影响同样是正向的。（3）银行同业拆借市场利率上升，意味着同业拆借市场上资金的价格上升，即银行的融资成本上升，那么当商业银行在流动性需求增加时，调度资金的成本或筹资成本也会升高，商业银行就会预留更多的流动性准备以避免这部分成本的产生；反之则相反，所以融资成本对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的影响也是正向的。（4）银行可投资证券的收益率升高意味着商业银行持有流动性准备的机会成本也同时上升，则银行会减少流动性准备的保有量，而将资金投向具有更高收益的证券，所以可投资证券收益率对商业银行流动性准备影响是反向的。 
　　2.存款结构变动对流动性准备的影响程度的弹性分析。根据模型回归结果，易变性存款率对流动性准备的影响弹性系数约为0.54，即易变性存款率每增加1%会相应引起流动性准备0.54%的增长。以中国银行为例，截至2004年年末，中国银行的易变性存款额为14737亿元，占总存款的比率为36%；截至2014年年末，中国银行的易变性存款额为49551亿元，占总存款的比率为47%。对于中国银行来说，2004―2014年10年间易变性存款率增长了（47%-36%）÷36%=31%，而同期中国银行流动性准备由2843亿元增至6416亿元，增长3573亿元，增幅为3573÷2843×100%=125%，其中由易变性存款率增加直接导致的约为3l%×0.54=17%，约有3573×17%=607亿元。也就是说，中国银行易变性存款增长对流动性准备增长的贡献率有17%×125%=21%。而工商银行的这一贡献率为25%，招商银行的这一贡献率为37%。易变性存款率越高，存款流出的风险越大，商业银行持有的流动性准备就越高；同时易变性存款对流动性准备的增长的贡献率如此之大，还与我国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期限结构严重错配、贷款规模管制、利率未完全市场化和投资渠道狭窄有关。 
　　五、结论与建议 
　　第一，在金融脱媒和利率市场化经营环境下，银行稳定性存款率的下降和易变性存款率的上升，加大了银行流动性压力。易变性存款率越高，银行的流动性压力就越大。为了应对客户正常的提存需求和防范挤兑风险，商业银行必须持有更多的流动性准备。本文研究结论告诉我们，面对竞争日益激烈的市场环境，商业银行要提高存款的稳定性，降低易变性存款率，减轻流动性压力：一方面应该根据利率市场化进程充分发挥价格杠杆作用；另一方面要避免理财产品短期化的趋势，强化风险管理意识，进一步明确理财产品买者风险自负原则，打破刚性兑付的惯例，推动理财业务向资产管理业务转型，实现理财业务的规范健康发展。 
　　第二，近年来我国商业银行同业业务中的创新性业务发展迅速。这些创新性业务主要包括同业代付、同业偿付、票据和信托收益权的买入返售等，实质上是商业银行将同业业务演变为信贷类业务，将原来占用信贷规模的票据、证券、信托受益权等信贷类资产转化为同业资产，从而达到规避存贷比管制和节约资本约束的目的。这些创新性同业业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银行收益，但也导致银行资产负债的严重期限错配，加大了银行流动.陛风险，同时还抬高了同业拆借市场利率。同业拆借市场利率的升高，反过来要求商业银行持有更多的流动性准备，增加商业银行的机会成本，结果形成了一种不断推高资金成本的循环游戏。研究表明，同业拆借市场利率的升高直接影响商业银行的流动准备。商业银行要减缓流动性压力，降低资金成本，就应该坚持依法合规经营，改变过度依赖贷款规模扩张实现利润增长的发展模式，让同业拆借市场回归调剂流动性的本原。 
　　第三，可投资有价证券收益率是商业银行持有流动性准备的机会成本，若可投资有价证券收益率提高，银行持有债券量增加，流动性准备减少；反之，若可投资证券收益率下降，则银行减少可投资有价证券持有量，增加流动性准备。商业银行持有有价证券的好处有二：一是可以作为第二流动性准备；二是可以获得证券投资收益。国际上一些经营管理水平高的商业银行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做到资金的充分有效运用，几乎不保留或很少保留超额准备金，主要依靠有价证券市场来满足流动性需求。相比之下，我国商业银行利用有价证券市场进行流动性管理还有很大差距，超额准备金的持有量整体依然偏高，科学地利用有价证券市场进行流动性管理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商业银行流动性问题不仅是商业银行自身的管理问题，同时也是监管和宏观调控问题。随着金融市场的发展，商业银行资金来源和运用日益多元化，简单的存贷比指标管理已经很难与商业银行的流动性现状相匹配，尤其是不仅不能反映商业银行的期限结构和流动性水平，反而扭曲了商业银行的经营行为，加剧了金融市场的波动，使商业银行的流动性管理复杂化。银监会作为银行业的监管部门，需要重新审视存贷比管理的科学性问题，应该考虑建立更加科学的监管指标体系。负有最后贷款人责任的中央银行，有义务维持金融市场的平稳运行，适时适度地向市场提供流动性，尽可能避免市场利率的剧烈波动，同时还应当明确哪些流动性需求由商业银行通过市场解决，哪些流动性需求由中央银行负责救助，并公布救助的条件和救助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