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写作指导：论60年中国现代文学史写作价值标准的演进

 从建国伊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教育部规定"中国新文学史"为中文系的专业必修课肇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至今走过了60年的成长历程。近些年来，总结性地描述这个学科成长史的论文和著作陆续出现，而作为教材使用的中国现代文学史，集中体现和沉淀了不同时期的学术成果，理所当然首先成为学术史的研究对象。例如黄修己的《中国新文学史编纂史》，就是一部很有分量的标志性著作，此书一版再版，颇具权威。年轻研究生赵雷的硕士论文《体系·体例·体制(1949-1984年中国现代文学史著研究)》也作了很好的研究。但是，它们都还留下了继续探讨的空间。本文即围绕人史作家作品及文学思潮选择与批评的价值标准问题，以国家级若干教材为代表，从学术史的角度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写作进行回顾和反思。 
　　150年前，恩格斯在评论拉萨尔的剧本《济金根》的信中提出，"从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来衡量文学作品，是"非常高的、即最高的标准"。我想在讨论文学史的价值标准时，适当地化用恩格斯的观点，再根据中国现代文学的特殊情况，加上语言的标准，按问题大小依次构成历史、美学、语言三个叙述维度，即文学史的三重属性。总的思路是：共和国建立60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写作，经历了曲折复杂的过程，其价值标准所包含的历史属性、美学属性和语言属性，都在沿着从一元到多元的轨道，逐渐走向进步和成熟。 
　　 
　　一、历史属性：从单纯的政治化到复杂的现代化 
　　 
　　60年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写作，与共和国政治、经济、文化的整体发展进程同步，以1978年为界分前后两个阶段。前30年的著作多以"中国新文学史"冠名，断定新文学史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史一部分。其一元化政治标准随政治运动的加剧而愈益鲜明和强化，直至危及学科的生存。后30年的著作正名为"中国现代文学史"，将其纳人中华民族及中国文学现代化的进程，因"现代"概念的多义性和市场经济的发展而形成多种各具特色的价值标准和阐释体系，共同创造了学科的繁荣。 
　　建立这个学科的第一座里程碑是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稿》(上册1951年出版，下册1953年出版，以下简称《史稿》)。《史稿》与教育部组织作者拟定的《(中国新文学史)教学大纲(初稿)》的体系思想一致，反映了清华的学术传统和作者个人的风格，代表了学科初创期的面貌。"自序"写道："一九五。年五月教育部召集的全国高等教育会议通过了'高等学校文法两学院各系课程草案'，其中规定'中国新文学史'是各大学中国语文系的主要课程之一，并且说明其内容如下：运用新观点，新方法，讲述自"五四"时代到现在的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史，着重在各阶段的文艺思想斗争和其发展状况，以及散文，诗歌，戏剧，小说等著名作家和作品的评述。这也正是著者编著教材时的依据和方向。"由此开创了把文艺思想斗争置于文学史首要地位的新范式。凸显其价值标准即"新观点新方法"的两万字"绪论"，分"开始"、"性质"、"领导思想"、"分期"四节，完全遵循并大量引录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具体内容本文无须赘述。值得一提的是"绪论"摘引了冯雪峰《中国文学中从古典现实主义到无产阶级现实主义的发展的一个轮廓》的一节，"作为新文学史中现实主义发展的一个概括的说明"，阐释新文学的主潮现实主义的历史特质，而称"五四"时期的现实主义为"革命现实主义"。然而，冯雪峰在30年代首创的"革命的现实主义"概念，并不止用于"五四"时期，而是对整个新文学史中主要流派文学思潮的理论概括。其实这正是《史稿》作者所认同的。30年后《史稿》重版，王瑶以新作《"五四"新文学成长的道路》"代序"，基本观点如旧，但重点论证了因发明权不属毛泽东故过去语焉不详的"革命现实主义"，认为："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切进步的创作成果都属于'新文学'的实绩，这些作品就其文艺观和创作方法的主流来说，就是由鲁迅所奠定并向着社会主义文学方向发展的革命现实主义传统。"以此为纲，并突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全书在"绪论"之后分四编：第一编"伟大的开始及发展"(1919-1927)，第二编"左联十年"(1928-1937)，第三编"在民族解放的旗帜下"(1937-1942)，第四编"沿着《讲话》指引的方向"(1942-1949)。人史的作家作品及其评价标准都是高度政治化的。属于自由主义思潮的非主流派，如胡适的文学主张，象征派、新月派、现代派的诗歌，沈从文、施蛰存的小说，周作人、林语堂的散文，不但叙述简略，而且都给予了批评。即便如此，《史稿》仍被指责为犯了立场、观点上的错误。 
　　在1955年反胡风集团斗争之后出版的几部著作，就过度政治化了。如丁易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略》，只是文艺思想斗争史加革命文学史，充满了阶级斗争火药味。影响较大的刘绶松著《中国新文学史初稿》，更进一步纯化政治标准，加强战斗性批判性，同时将新文学界定为"实质上就是指的那种符合于中国人民的革命利益、反帝反封建、具有社会主义的因素，而且是随着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不断地向着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方向前进的文学"。"走俄国人的路"，向苏联"一边倒"的结果，源于斯大林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既是中国文艺界"创作和批评的最高准则"，也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写作中取"革命现实主义"而代之的价值标准。接踵而至的反右派斗争又把一大批新文学作家打成"阶级敌人"，在"插红旗拔白旗"的时代潮流中，一些高校(如复旦大学、吉林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中文系学生集体编著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比老师们表现得更"革命"，因而更少学术性，已不成其为文学史。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整个新文学史只剩下一个被歪曲的鲁迅，其余作家几乎全被否定，中国现代文学史作为一个学科也就不复存在了。 
　　改革开放以来，学科迅速恢复，经过30年发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是随着高考招生的恢复而恢复的，但由于历史的负担沉重，思想的枷锁未除，进步艰难而缓慢。上世纪70-80年代之交出版的几部《中国现代文学史》，大体上仍在60年代"文革，，前的水平上徘徊。例如林志浩主编本，只能说是旧作新印。影响最大、最权威的唐弢主编的三卷本，是在60年代高教部组织的编写组的初稿基础上修订或重写的，1984年又出了压缩修改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简编》(以下简称《简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