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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文言文知识:聊斋之马介甫原文及译文

来源:长理培训发布时间:2020-07-17 14:41:08

原文

  杨万石,大名诸生也[1]。生平有“季常之惧[2]”。妻尹氏,奇悍, 少迕之,辄以鞭挞从事。杨父年六十馀而鳏,尹以齿奴隶数[3]。杨与弟万锺常窃饵翁,不敢令妇知。然衣败絮,恐贻讪笑,不令见客。万石四十无子,纳妾王,旦夕不敢通一语。兄弟候试郡中,见一少年,容服都雅[4]。与语,悦之。询其姓字,白云:“介甫,姓马。”由此交日密,焚香为昆季之盟[5]。

  既别,约半载,马忽携憧仆过杨。值杨翁在门外,曝阳扪虱[6]。疑为佣仆,通姓氏使达主人,翁披絮去。或告马:“此即其翁也。”马方惊讶,杨兄弟岸帻出迎[7]。登堂一揖,便请朝父。万石辞以偶恙。促坐笑语,不觉向 夕。万石屡言具食[8],而终不见至。兄弟迭互出入[9],始有瘦奴持壶酒来。俄顷引尽[10]。坐伺良久,万石频起催呼,额颊间热汗蒸腾。俄瘦奴以馔具 出,脱粟失饪[11],殊不甘旨。食已,万石草草便去。万锺襆被来伴客寝[12]。 马责之曰:“囊以怕仲高义,遂同盟好。令老父实不温饱,行道者羞之!” 万锺泫然曰[13]:“在心之情,卒难申致[14]。家门不吉,蹇遭悍嫂[15], 尊长细弱[16],横被摧残。非沥血之好[17],此丑不敢扬也。”马骇叹移时, 曰:“我初欲早旦而行,今得此异闻,不可不一目见之。请假闲舍,就便自炊。”万锺从其教,即除室为马安顿。夜深窃馈蔬稻,惟恐妇知。马会其意, 力却之。且请杨翁与同食寝。自诣城肆,市布帛,为易袍裤。父子兄弟皆感位。万锺有子喜儿,方七岁,夜从翁眠。马抚之日:“此儿福寿过于其父, 但少年孤苦耳[18]。”

  妇闻老翁安饱,大怒,辄骂,谓马强预人家事[19]。初恶声尚在闺闼[20], 惭近马居,以示瑟歌之意[21]。杨兄弟汗体徘徊,不能制止;而马若弗闻也 者,妾王,体妊五月[22],妇始知之,褫衣惨掠[23]。已,乃唤万石跪受巾帼[24],操鞭逐出。值马在外,惭懅不前。又追逼之,始出。妇亦随出,叉手顿足,观者填溢[25]。马指妇叱日,“去,去!”妇即反奔,若被鬼逐。裤履俱脱,足缠萦绕于道上[26];徒跣而归[27],面色灰死。少定,婢进袜 履。着已,噭啕大哭[28]。家无敢问者。马曳万石为解巾帼。万石耸身定息[29],如恐脱落;马强脱之。而坐立不宁,犹惧以私脱加罪。探妇哭已, 乃敢人,趦趄而前[30]。妇殊下发一语,这起,入房自寝。万石意始舒,与弟窃奇焉。家人皆以为异,相聚偶语。妇微有闻,益羞怒,遍挞奴婢。呼妾,妾创剧不能起,妇以为伪,就榻搒之,崩注堕胎[31]。万石于无人处,对马哀啼。马慰解之。呼僮具牢馔,更筹再唱[32],不放万石归。

  妇在闺房,恨夫不归,方大恚忿;闻撬扉声,急呼婢,则室门已辟。有巨人人,影蔽一室,狰狞如鬼。俄又有数人人,各执利刃。妇骇绝欲号,巨人以刀刺颈日:“号便杀却!”妇急以金帛赎命。巨人日:“我冥曹使者, 不要钱,但取悍妇心耳!”妇益惧,自投败颡[33]。巨人乃以利刃画妇心而数之日:“如某事,谓可杀否?”即一画。凡一切凶悍之事,责数殆尽[34], 刀画朕革,不啻数十。未乃日,“妾生子,亦尔宗绪[35],何忍打堕?此事 必不可宥[36]!”乃令数人反接其手,剖视悍妇心肠。妇叩头乞命,但言知悔。俄闻中门启闭,日:“杨万石来矣。既己悔过,姑留馀生。”纷然尽散。无何,万石人,见妇赤身绷系,心头刀痕,纵横不可数。解而问之,得其故,大骇,窃疑马。明日,向马述之。马亦骇。由是妇威渐敛,经数月不敢出一恶语。马大喜,告万石曰:“实告君,幸勿宣泄:前以小术惧之。既得好合,请暂别也。” 遂去。

  妇每日暮,挽留万石作侣,欢笑而承迎之。万石生平不解此乐,遽遭之, 觉坐立皆无所可。妇一夜忆巨人状,瑟缩摇战。万石思媚妇意,微露其假。 妇遽起,苦致穷诘。万石自觉失言,而不可悔,遂实告之。妇勃然大骂。万石惧,长跽床下。妇不顾,哀至漏三下[37]。妇日:“欲得我恕,须以刀画汝心头如干数,此恨始消。”乃起捉厨刀。万石大惧而奔,妇逐之,犬吠鸡腾,家人尽起。万锺不知何故,但以身左右翼兄。妇方诟詈,忽见翁来,睹袍服,倍益烈怒;即就翁身条条割裂,批颊而摘翁髭。万锺见之怒,以石击妇,中颅,颠蹶而毙。万锤曰:“我死而父兄得生,何憾!”遂投井中,救之已死。移时妇苏,闻万锤死,怒亦遂解,既殡,弟妇恋儿,矢不嫁。妇唾骂不与食,醮去之[38]。遗孤儿,朝夕受鞭楚。俟家人食讫,始啖以冷块。积半岁,儿尪羸[39],仅存气息。

  一日,马忽至。万石嘱家人,勿以告妇,马见翁褴缕如故,大骇;又闻万锺殒谢[40],顿足悲哀,儿闻马至,便来依恋,前呼马叔。马不能识,审顾始辨,惊日:“儿何憔悴至此!”翁乃慑嚅具道情事。马忿然谓万石日:“我曩道兄非人,果不谬,两人止此一线[41],杀之,将奈何?”万石不言, 惟伏首帖耳而泣。坐语数刻,妇已知之,不敢自出逐客,但呼万石入,批使绝马[42]。含涕而出,批痕严然。马怒之日:“兄不能威,独不能断‘出’ 耶[43]?殴父杀弟,安然忍受,何以为人!”万石欠伸[44],似有动容。马又激之日:“如渠不去,理须威劫[45],即杀却,勿惧。仆有二三知交,都居要地[46],必合极力,保无亏也。”万石诺,负气疾行[47],奔而人。适与妇遇,叱问:“何为?”万石皇遽失色,以手据地曰:“马生教余出妇。” 妇益恚,顾寻刀杖,万石惧而却走。马唾之曰:“兄真不可教也已!”遂开箧,出刀圭药[48],合水授万石饮,曰:“此丈夫再造散。所以不轻用者, 以能病人故耳,今不得已,暂试之。”饮下,少顷,万石觉忿气填胸,如烈焰中烧,刻不容忍。直抵闺闼,叫喊雷动。妇未及诘,万石以足腾起,妇颠去数尺有飓。即复握石成拳,擂击无算,妇体几无完肤,嘲犹骂[49]。万石于腰中出佩刀,妇骂日:“出刀子,敢杀我耶?”万石不语,割股上肉, 大如掌,掷地下;方欲再割,妇哀呜乞恕。万石不听,又割之。家人见万石凶狂,相集,死力掖出。马迎去,捉臂相用慰劳。万石涂怒未息,屡欲奔寻,马止之。少间,药力渐消,嗒焉若丧[50]。马嘱日,“兄勿馁。乾纲之振[51], 在此一举。夫人之所以惧者,非朝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52]。譬昨死而今生,须从此涤故更新;再一馁,则不可为矣。”遣万石人探之。妇股栗心[53],倩婢抉起,将以膝行。止之,乃已。出语马生,父子交贺。马欲去, 父子共挽之。马日:“我适有东海之行,故便道相过,还时可复会耳。”月馀,妇起,宾事良人[54]。久觉黔驴无技[55],渐狎,惭嘲,渐骂;居无何,旧态全作矣。翁不能堪,宵遁,至河南,隶道士籍[56]。万石亦不敢寻。年馀,马至,知其状,佛然责数已[57],立呼儿至,置驴子上,驱策径去。由此乡人皆不齿万石[58]。学使案临[59],以劣行黜名。又四五年,遭回禄[60], 居室财物,悉为煨烬[61];延烧邻舍。村人执以告郡,罚锾烦苛[62]。于是家产渐尽,至无居庐。近村相戒,无以舍舍万石,尹氏兄弟,怒妇所为,亦绝拒之。万石既穷,质妾于贵家,偕妻南渡。至河南界,资斧已绝。妇不肯从,聒夫再嫁。适有屠而鳏者,以钱三百货去。万石一身,丐食于远村近郭间。至一朱门,阍人河柜不听前。少间,一官人出,万石伏地吸位。观人熟视久之,略诘姓名,惊日:“是伯父也!何一贫至此?”万石细审,知为喜儿,不觉大哭。从之人,见堂中金碧焕映。

  歹俄顷,父扶童子出,相对悲哽。万石始述所遭。初,马携喜儿至此,数日,即出寻杨翁来,使祖孙同居。又延师教读。十五岁入邑庠[63], 次年领乡荐[64],始为完婚。乃别欲去。祖孙泣留之。马日,“我非人,实狐仙耳。道侣相候已久。”遂去。孝廉言之,不觉恻楚,因念昔与庶伯母同 受酷虐,倍益感伤。遂以舆马资金赎王氏归,年馀,生一子,因以为嫡。 尹从屠半载,狂悻犹昔[65]。夫怒,以屠刀孔其股[66],穿以毛绠[67], 悬梁上,荷肉竟出。号极声嘶,邻人始知。解缚抽绠;一抽则呼痛之声,震动四邻。以是见屠来,则骨毛皆竖。后胫创虽愈,而断芒遗肉内,终不良于行;犹夙夜服役,无敢少懈。屠既横暴,每醉归,则挞詈不情。至此,始悟昔之施于人者,亦犹是也。 一日,杨夫人及伯母烧香普陀寺[68],近村农妇并来参谒。尹在中怅立不前。王氏故问:“此伊谁?”家人进白:“张屠之妻。”便何使前,与大夫人稽首。王笑日:“此妇从屠,当不乏肉食,何赢瘠乃尔?”尹愧恨,归欲自经,绠弱不得死。屠益恶之。岁馀,屠死。途遇万石,遥望之,以膝行,泪下如縻[69]。万石碍仆,未通一言。归告侄,欲谋珠还[70]。侄固不肯。 妇为里人所唾弃,久无所归,依群乞以食。万石犹时就尹废寺中。侄以为玷,阴教群乞窘辱之,乃绝。此事余不知其究竟,后数行,乃毕公权撰成之[71]。

  异史氏日:“惧内[72],天下之通病也。然不意天壤之间,乃有杨郎:宁非变异,余尝作妙音经之续言,谨附录以博一噱[73]:‘窃以夭道化生万物,重赖坤成[74];男儿志在四方,尤须内助[75]。 同甘独苦,劳尔十月呻吟;就湿移干,苦矣三年笑[76]。此顾宗祧而动念,君子所以有伉俪之求;瞻井臼而怀思,古人所以有鱼水之爱也[77]。第阴教之旗帜日立,遂乾纲之体统无存[78]。始而不逊之声,或大施而小报;继则如宾之敬,竟有往而无来[79]。只缘儿女深情,遂使英雄短气[80]。床上夜叉坐,任金刚亦须低眉[81];釜底毒烟生,即铁汉无能强项[82]。秋砧之件可掬,不捣月夜之衣;麻姑之爪能搔,轻试莲花之面[83]。小受大走,直将代孟母投梭;妇唱夫随,翻欲起周婆制礼[84]。婆裟跳掷,停观满道行人;嘲鸣嘶,扑落一群娇鸟[85]。恶乎哉!呼天吁地,忽尔披发向银床[86]。 丑矣夫!转目摇头,猥欲投缳延玉颈[87]。当是时也:地下已多碎胆,天外更有惊魂[88]。北宫黝未必不逃,孟施舍焉能无惧[89]?将军气同雷电,一入中庭,顿归无何有之乡;大人面若冰霜,比到寝门,遂有不可问之处[90]。 岂果脂粉之气,不势而威?胡乃肮脏之身,不寒而栗[91]?犹可解者:魔女翘鬃来月下,何妨俯伏皈依[92]?最冤枉者:鸠盘蓬首到人间,也要香花供养[93]。闻怒狮之吼,则双孔撩天;听牝鸡之鸣,则五体投地[94]。登徒子淫而忘丑,回波词怜而成嘲[95],设为汾阳之婿,立致尊荣,媚卿卿良有 故[96];若赘外黄之家,不免奴役,拜仆仆将何求[97]?彼穷鬼自觉无颜,任其斫树摧花,止求包荒于悍妇[98];如钱神可云有势,乃亦婴鳞犯制,不能借助于方兄[99]。岂缚游子之心[100],惟兹鸟道[101]?抑消霸王之气[102],恃此鸿沟?然死同穴,生同衾,何尝教吟“白首”[103]?而朝行云,暮行雨,辄欲独占巫山[104]。恨煞“池水清”,空按红牙玉板;怜尔妾命薄, 独支水夜寒更[105]。蝉壳鹭滩,喜骊龙之方睡;犊车窿尾,恨驽马之不奔[106]。榻上共卧之人,挞去方知为舅;床前久系之客,牵来已化为羊[107]。 需之殷者仅俄顷,毒之流者无尽藏[108]。买笑缠头,而成自作之孽,太甲必日难违[109];俯首帖耳,而受无妄之刑,李阳亦谓不可。酸风凛冽,吹残绮阁之春;醋海汪洋,淹断蓝桥之月。又或盛会忽逢,良朋即坐,斗酒藏而不设,且由房出逐客之书;故人疏而不夹,遂自我广绝交之论。 甚而雁影分飞,涕空沽于荆树;鸾胶再觅,变遂起于芦花。古饮酒阳城, 一堂中惟有兄弟;吹竿商子,七旬馀并无室家。古人为此,有隐痛矣。 呜呼!百年鸳偶,竟成附骨之疽;五两鹿皮,或买剥床之痛。髯如戟者如是,胆似斗者何人,固不敢于马栈下断绝祸胎,又谁能向蚕室中斩除孽本?娘子军肆其横暴,苦疗妒之无方;胭脂虎啖尽生灵,幸渡迷之有揖。天香夜燕,全澄汤镬之波;花雨晨飞,尽灭剑轮之火。极乐之境,彩翼双栖;长舌之端,青莲并蒂。拔苦恼于优婆之国,立道场于爱河之滨[121]。咦!愿此几章贝叶文,洒为一滴杨枝水!’”

翻译

  大明有个秀才,叫杨万石,生平最怕老婆。妻子姓尹,性情出奇地凶悍。丈夫稍微违背了她,她就用鞭子毒打。杨万石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是一个鳏夫,尹氏拿他当奴仆看待。杨万石和弟弟杨万钟常常偷点饭给父亲吃,不敢让尹氏知道。但因为父亲常年穿着破衣烂衫,衣不蔽体,恐怕让人笑话,所以,兄弟二人从不让父亲见客人。杨万石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娶了个姓王的妾,两人从早到晚都不敢说一句话。

  一次,杨氏兄弟二人到郡城等侯乡试。遇见一个少年,容貌俊雅潇洒,二人便跟他交谈起来,谈得很投机。问他的姓名,少年说:“姓马,名叫介甫。”从此后,三人交往更加密切,不久,便结义成了兄弟。分别后,大约过了半年,马介甫忽然带着童仆前来拜访杨万石兄弟。正巧遇上杨万石的父亲坐在大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捉虱子。马介甫以为他是杨家的仆人,便说了自己的姓名,让他去通报主人,杨父便披上破棉衣进去了。有人告诉马介甫:“这老头就是杨万石的父亲。”马介甫正在惊讶,杨万石兄弟二人穿戴得整整齐齐迎出门来。进屋行过礼后,马介甫便请求拜见义父。杨万石推辞说父亲偶然得了点病,不能见客,连连让马介甫坐下。

  三人谈笑着,不知不觉天已黑了。杨万石说了多次已准备好了酒饭,却一直不见端上来。兄弟二人轮番出出进进好几次,才见有个瘦弱的仆人捧了把酒壶进来。一会儿酒便喝完了。又坐等了很久,杨万石频频地出去催促,急得满头大汗。又过了很久,才见那个瘦弱仆人送来饭。但饭做得实在不好吃,让人难以下咽。吃完饭,杨万石急匆匆地走了。杨万钟抱来床被子,陪客人住宿。马介甫责备他说:“过去我以为你们兄弟二人有很高的品德,才和你们结拜兄弟。现在老父亲实际上吃不饱穿不暖,让路人见了都替你们羞愧!”杨万钟流下泪来,说:“这其中的心事,实在难以出口。家门不幸,娶进了一个凶悍的嫂子,全家男女老少横遭摧残。如不是至亲好友,也不敢宣扬这件家丑。”马介甫惊叹了一会儿,说:“我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走。现在既然听你说了这桩奇异的事,倒不能不亲眼看一看。请你们借我一间空房子,我自己起伙做饭。”杨万钟听从了,打扫了一间屋子,让他住下。夜深后,又从家里偷来些蔬菜粮食,惟恐尹氏知道。马介甫明白他的意思,极力推辞不要。还把杨父请来,一起吃住。自己又进城去街市上买了布匹,替杨父做了新衣换上,父子三人都感动得哭泣起来。

  杨万钟有个儿子叫喜儿,才七岁,夜里跟着爷爷和马介甫睡。马介甫抚弄着他说:“这孩子将来的福气寿数,要超过他父亲;只是少年时要受点苦难。”尹氏听说杨老汉竟然安安稳稳地有饭吃了,大怒,动不动就高声叫骂,说马介甫强行干涉她的家务事。起初还在自己屋里骂,渐渐地就在马介甫的屋子附近骂起来,故意让马听到。杨氏兄弟二人急得汗流浃背,犹豫着不敢去制止。但马介甫对骂声却充耳不闻。

  杨万石的妾王氏,怀孕五个月了,尹氏才知道。她大发淫威,将王氏的衣服剥掉一顿毒打。打完,又喊杨万石来,让他跪在地上,扎上一条女人头巾,然后拿起鞭子往家门外赶。当时,正好马介甫站在外面,扬万石羞惭地不敢出去。尹氏用鞭子抽打着,逼他出去。杨万石忍受不了,只得跑出屋子,尹氏也随后追出来,双手叉腰,跳着脚大骂不止,围观的人挤满了大街。马介甫用手指着尹氏,大声喝斥说:“回去!回去!”尹氏不由自主地返身便跑,像被鬼撵着一样,鞋子都跑丢了,裹脚布弯弯曲曲地拖在路上,赤着脚跑回了家,面如死灰。稍定了定神,奴婢拿来鞋袜让她换上,尹氏才号啕大哭起来,家里的人谁也不敢劝她。

  马介甫拉过杨万石,要替他摘下头巾。杨万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像是怕头巾掉下来。马介甫硬给他摘下来后,他还坐立不安,唯恐私摘头巾,要罪加一等。一直等到尹氏哭完了,杨万石才敢回家,提心吊胆地慢慢蹭了回去。尹氏见了他,默默地一句话没说,突然站起身,回房中睡觉去了。杨万石才放下心来,与弟弟都暗暗感到奇怪。家人也都感到惊异,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尹氏听到一些,更加羞惭恼怒,将奴婢逐个打了一遍,又喊叫王氏。王氏上次被打伤了,一直卧床不起,尹氏说她伪装,跑到王氏的床前将她一顿暴打,直打得下身鲜血涌出流了产。杨万石在没人的地方,对着马介甫悲伤地痛哭。马介甫劝慰了一番,叫童仆备下酒菜,二人对饮,已经二更天了,仍然不放杨万石回去。

  尹氏一人在卧室里,痛恨丈夫不回来,正在大发脾气,忽然听到一阵撬门声。她急忙呼叫奴婢,屋门已经大开,有个巨人走了进来,身影遮挡了整个屋子,面貌狰狞凶恶,像鬼一样。转眼间又进来几个人,手里都持着明晃晃的刀。尹氏吓得差点死过去,刚想号叫,巨人用刀尖一下顶住她的脖颈,说:“敢叫,立即杀了你!”尹氏急忙拿出金银绸缎,要买条命。巨人说:“我是阴司的使者,不要钱,特来取你这个悍妇的心!”尹氏更加恐惧,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巨人毫不理会,一边用刀一下下划着她的胸膛,一边数落她的罪状说:“像某件事,你说该杀不该杀?”说一件,就划一刀;把尹氏的凶悍罪状列举完,刀子已在她的胸口处划了几十下。最后,巨人说:“王氏生了孩子,也是你的后代,你怎么竟残忍到把她打堕了胎?这件事绝对不能饶恕!”命那几个人将她的手反绑起来,要给她开膛破肚,挖出心看看。尹氏吓得叩头求饶,连连说已经知罪了,巨人才饶了她。一会儿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巨人说:“杨万石回来了。你既然已经悔过,姑且先留下你这条命吧!”说完,都消失不见了。杨万石进屋来,见尹氏赤身裸体地被反绑着,心窝上的刀痕纵横交错,多得数不过来。便解开她询问缘故,得知事情经过,非常惊骇,暗地里怀疑是马介甫干的。

  第二天,杨万石向马介甫讲述了昨晚的怪事,马介甫也流露出惊骇的样子。自那以后,尹氏的威风逐渐收敛了,连续几个月没再骂人。马介甫非常高兴,这才告诉杨万石说:“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要泄露出去:前次是我用了点小小的法术,吓唬她一下。现在她既然已经改正,你们又和好了,我也就暂时告辞了!”他便收拾行装走了。

  从此后,尹氏每天傍晚都主动挽留丈夫作伴,满脸堆笑地迎合他。杨万石终生没受过这般优待,突然之间真是受宠若惊,坐立不安,不知该怎么办好。有天晚上,尹氏想起那巨人的样子,还吓得瑟瑟发抖。杨万石想讨好她,泄露了那巨人是假的。尹氏一听,一骨碌坐起身,穷根究底地追问他。杨万石自知失言,后悔也晚了,只得实说了。尹氏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起来。杨万石害怕,跪在床下不起来,尹氏不理。杨哀求到三更,尹氏才说:“想叫我饶了你,你必须自己用刀在你心口处也划上那么多口子,我才解恨!”于是起身到厨房拿菜刀。杨万石大为恐惧,连忙逃出了屋子。尹氏握着刀追赶出来,闹得鸡飞狗跳,一家人全都起来了。杨万钟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是用身子左右挡护着哥哥。尹氏正在叫骂着,忽见杨老汉也走过来;又见他穿着崭新的袍服,更加暴怒,扑上前去,把老汉的衣服割成条条碎片,又猛打老汉的耳光,往下拔他的胡子。杨万钟见了大怒,拿起块石头砸过去,正中尹氏的脑门,一下子跌倒在地死了过去。杨万钟说:“只要父兄能活下去,我即使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说完便投井自杀了。等把他救上来,早已死了。尹氏不久又苏醒过来,听说杨万钟死了,才稍微解了恨。埋葬了杨万钟后,杨万钟的寡妻留恋儿子,不愿改嫁。尹氏对她动不动就辱骂,不给饭吃,硬逼她改嫁走了。只留下杨万钟的儿子孤单一人,天天遭受尹氏鞭打,等家人吃完后,才给孩子一点冷饭块吃。不过半年,就把孩子折磨得骨瘦如柴,仅剩下一口气了。

  一天,马介甫忽然又来了,杨万石嘱咐家人不要告诉尹氏。马介甫见杨父又和以前一样衣衫褴褛,大吃一惊;又听说杨万钟死了,跺着脚悲叹不已。喜儿听说马介甫来了,便跑过来依偎在他身边恋恋不舍,连声叫着“马叔”。马介甫一时没认出他来,端详了很久,才认出他是喜儿,惊讶地说:“孩子怎么瘦弱成这个样子了?”杨父嗫嗫嚅嚅地对马介甫讲了一遍。马介甫生气地对杨万石说:“我过去说你不像人样,果然没说错。你们兄弟二人就这一根苗,孩子如被害死了怎么办?”杨万石一言不发,只会俯首帖耳地流泪。过一会儿,尹氏便知道马介甫来了。她不敢自己出来赶客人走,就把杨万石叫进去,一甩手就是几巴掌,逼他赶走马介甫。杨万石含着泪出来,脸上的掌痕还清清楚楚。马介甫发怒地说:“你不能制服她,难道就不能休了她吗?她殴打父亲,害死弟弟,你竟安心忍受,怎么做人?”杨万石听了,坐立不安,似乎被打动了。马介甫又激他说:“如她不愿走,理应用武力赶走她,就是杀了她也不要害怕。我有两三个知己朋友,都身居要职,一定会给你出力,保你无事!”杨万石答应,负气奔进内室,正好迎面碰上尹氏。尹氏大声责问:“你要干什么?”杨万石一下子变了脸色,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说:“马生教我休了你。”尹氏更加狂怒,四处寻找刀杖。杨万石恐惧万分,急忙逃了出来。马介甫鄙夷地说:“你真是不可救药!”说完,打开一只箱子,取出一点药末,掺在水里让杨万石服下,说:“这药叫‘丈夫再造散’。我所以不敢轻易使用它,是因为这种药能伤害人。现在迫不得已,姑且试试吧!”杨万石喝下药后,顷刻便觉一股怒气从胸中冒出,像烈火烧着一样,一刻也忍受不了,径直奔进内室,喊叫声像打雷一样。尹氏还没来得及讲话,杨万石飞起一脚,把她踢出几尺以外,跌倒在地。接着又攥起块石头,往她身上砸了无数下,打得她几乎体无完肤。尹氏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怒骂不止,杨万石更加暴怒,从腰里拔出刀子。尹氏见了,叱骂说:“拔出刀子,你敢杀我吗?”杨万石一言不发,从她大腿上一刀割下巴掌大的一片肉扔在地上。刚要再割,尹氏已疼得哀叫着求饶。杨万石不听,又割下一块肉扔了。家人们见杨万石又凶又狂,急忙跑过来,死命将他拉了出去。马介甫迎上去,挽着他的胳膊慰劳了一番。杨万石还余怒不息,屡屡挣扎着要再去找尹氏,马介甫劝阻住他。又过了一会儿,药力渐渐消失,杨万石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马介甫嘱咐他说:“你不要气馁!重振男子汉大丈夫之气,全在此一举。人之所以怕老婆,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而是有一个过程。就好比昨天的你已经死了。今天又复活了一个新的你,必须从此洗旧革新。再一气馁,可就无法挽回了!”说完,让杨万石进去看看尹氏动静。尹氏一看见杨万石,还吓得全身发抖,从心里服了,让奴婢硬扶自己起来,要跪爬过去迎接。杨万石阻止,尹氏才罢了。杨万石出来后告诉马介甫,杨氏父子都非常高兴。马介甫便要告辞,父子都挽留他。马介甫说:“我正要去东海,所以顺路来看看你们。回来时我们还能相见。”

  过了一个多月,尹氏才渐渐伤好起床了,她对丈夫十分恭敬。可日子一长,她觉得杨万石黔驴技穷,似乎没什么别的能耐,对他先是亲昵,渐渐嘲笑,渐渐喝骂,不长时间,完全恢复了老样子。杨父忍受不了,深夜逃到河南当了道士,杨万石也不敢去寻找他。

  过了一年多,马介甫来了,得知事情经过,愤怒地斥责了杨万石一番。立即叫过喜儿,把他抱到驴背上,撇下杨万石,赶着毛驴走了。从此后,村里的人都鄙视杨万石。学使驾临考核生员时,认为杨万石品行恶劣,革去了他的生员资格。又过了四五年,杨万石家遭受火灾,房子财物全部化为灰烬,还延烧了邻居家的房屋。村里的人把杨万石扭送到郡府,打起官司,官府罚了他很多银两。于是杨万石家产渐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邻村的人都相互告戒,谁也不要借给他房子住。尹氏的兄弟们愤怒她的所作所为,也拒绝接济,不让她回娘家。杨万石穷困不堪,只得把王氏卖给了大户人家,自己带着尹氏向南出走。到河南地界,旅费便没有了。尹氏不愿跟他走,一路嚷叫着要改嫁。正好有个屠夫死了老婆,便花三百吊钱把尹氏买走了。只剩杨万石一人,在附近的城市乡村中讨饭度日。

  一天,杨万石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前讨饭,看门的人斥责着赶他走。一会儿,有个官员从门里出来,杨万石急忙跪在地上哭泣着乞讨。那官员仔细端详他,又问了问姓名,惊讶地说;“是我伯父!怎么穷到这个地步!”杨万石细看,认出是弟弟的儿子喜儿,不禁失声痛哭,跟着喜儿进了家。只见高房大屋,金碧辉煌。一会儿,杨父扶着一个童儿出来,父子见面,相对悲泣。杨万石才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原来,马介甫带走喜儿后,一直让喜儿住在这里。几天后,马介甫又去找了杨父来,让他们祖孙团聚。又请了先生,教喜儿读书。喜儿十五岁时考中了县学,第二年又中了举人。马介甫又替他娶了妻子,便要告别。祖孙二人哭着挽留他,马介甫说:“我不是凡人,是狐仙,道友们已等我很久了!”于是,告辞走了。喜儿说到这里,不禁感到心酸。又想起自己过去同庶伯母王氏倍受酷虐,越发悲伤。于是,喜儿派人带着银两,用华丽的车子,把王氏赎出接了回来。一年多,王氏生了个孩子,杨万石便把她扶作正妻。

  尹氏跟了屠户半年,还是像以前那样凶悍狂悖。一次,屠户大怒之下,用屠刀把她大腿上穿了个洞,再用根猪毛绳从洞里穿过去,把她吊在了房梁上,自己挑着肉出门走了。尹氏号叫得声嘶力竭,邻居才知道。把她放下来,从伤口里往外抽绳子,每抽动一下,尹氏喊疼的叫声震动了四邻。从此,尹氏见了屠户就毛骨悚然。后来大腿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毛绳上的断毛留在肉里,走起路来终究还是一瘸一拐的。还得昼夜服侍屠户,不敢稍有松懈。屠户蛮横残暴,每次喝醉酒回来,就毒打尹氏一顿,毫不留情。到此时,尹氏才明白过去自己强加给别人的虐待,也是像自己今天的景况一样不好受。

  一天,喜儿的夫人跟伯母王氏到普陀寺烧香,附近村庄的农妇都来拜见她们。尹氏也混在人群里,怅惘地不敢靠前。王氏看见了她,故意问:“这是谁呀?”家人禀告说;“她是张屠户的老婆。”呵斥尹氏上前,给太夫人行礼。王氏笑着说:“这个妇人既是屠户的老婆,应该不缺肉吃,怎么如此瘦弱?”尹氏听了又惭愧又愤恨,回家后便去上吊,但绳子太细,没能吊死,屠户也就更加厌恶她。

  又过了一年多,张屠户死了。一次,尹氏在路上遇到杨万石,远远地望见他,便跪在地上爬过去,泪流如雨。杨万石碍着仆人在场,一句话没和她说。但回去后却告诉侄子,想接回尹氏,侄子坚决不同意。尹氏被村里的人唾弃,久久没有个归宿,便跟着乞丐们讨饭度日,杨万石还不时地和她在野外荒庙中幽会。侄子引以为耻,暗暗地让乞丐们把杨万石羞辱了一番,他才和尹氏断绝了关系。这件事我不知究竟,最后几行是毕公权撰写成的。

  异史氏说:“怕妻子,是天下人的通病。然而想不到天地之间竟有杨万石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一种变异么?我曾经写了一篇妙音经的续篇,诚敬地附录在这里,用来博取大家一笑:‘我认为上天创造了万物,主要依靠大地完成。男子汉志在四方,还须要妻子帮忙。二人同享夫妻之乐,妻子却一人受十月怀胎的痛苦。妻子辛劳哺育幼儿,三年里为儿愁为儿笑。为了传宗接代,男子动了娶妻的念头。看见水井和米臼,就想起了妻子每日操劳家务多么辛苦,对她就充满怜爱之情。这一切让妇女在家中地位越来越高,做丈夫的权威荡然无存。开始时只是妻说一些不礼貌的话,男子只是稍加抵抗,接着是对妻子彬彬有礼,而妻子没有回报。只因为夫妻之情深,就使男人胆气小。床上母夜叉一坐,男子汉就是金刚也得顺从。凶悍妻子气焰一盛,男子就没有本事顶撞。捶衣木杵,专打丈夫,锋利的指甲,专抓他们的脸皮。轻的责打忍受,重的就跑,好像接受母亲的教训。妇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是女人制定规矩。妇人发起威来,跳着脚骂,招来人群围观。胡言乱吵,就像鸟儿乱叫。可恶啊,哭天喊地,在床上披头散发,丑恶啊,摇着头斜着眼,装着要上吊。在这时候,男儿胆碎魂惊,勇士也要害怕逃跑。大将军威风凛凛,一进家门,威风顿时跑得无影无踪。大官僚冷面如霜,到了内室,也有不能打听的丑事。难道真的是女人有不怒而威的本事,为什么威武之身不寒而傈。有的还可以理解,面对那些美如天仙的妻子,何妨跪下依顺;最冤枉的是,妻子长得丑如妖怪,也要像对神佛一般恭敬。听妻子一声喊叫,立时鼻孔朝上,仰起脸等待吩咐;听妻子一发怒,就跪地求饶。登徒子好色不知妻子面丑,优人同情唐中宗惧内,唱《回波词》,却成了对他的嘲笑。假如老岳父有钱有势,能使人马上地位尊荣,对妻子巴结讨好,也有情可原;如入赘一般富家,却像奴隶一样役使,对妻子拜了又拜,那图得却是什么?那贫穷的人,自觉没有脸面,听凭妻子胡闹那是求妻子容留,可是有些有钱有势的人,也不能借助金钱,对妻子稍有触犯。难道使游子回心,消霸王勇气都是靠女人的魅力吗?然而活着时愿与你同被而眠,死后同穴而葬,从未动过娶妾的念头,你却没早没晚把我笼在身边,只想一人独占。妇人只恨丈夫恋妓忘家,只让她守着空床过漫漫长夜;出外寻欢轻轻脱身,要趁妻子熟睡之时,一旦被发觉,就得赶快逃跑。悍妇泼醋,有时会错把亲兄当情敌,自取羞辱。嫉炻的妇女把丈夫系在床头,牵过时丈夫已经变为羊,后悔不己。夫妻相亲之时很短,受妻子折磨的时间却是无尽无休。男人在外买笑宿娼,那是自己作孽,受到妻子责骂,那是任谁也不能管;而对妻子俯首贴耳,却受无理责罚,明理之人都认为不应当。女人吃醋会把夫妻恩爱之情化为无有。又有时突然遇到朋友,好朋友入座,一杯酒也拿不出来,并且妻子发出赶走客人的话,老朋友全疏远了,这是自己主动与朋友绝交。更有甚者,焊妇使兄弟分家,丈夫为之痛哭;虐待前房儿女,使他们挨饿受冻。所以唐朝的阳城兄弟,终身不娶,饮酒时只有兄弟在席。仙人商丘子胥,七十多岁,还是孤身未娶。古人对这种事,内心是有无法说出的苦楚。唉,本应是终身相守的贤妻,却成为长在骨上的恶疮;纳彩娶妻,买来的却是切肤之痛。满脸硬髭的男子汉是这样,胆大如斗的又怎么样呢?没有杀死悍妻的勇气,也不肯自阉与姑妇绝情。妇人发起妒威来,无药可医,悍妇似虎,幸而还有佛法可救。凶悍妇女只有烧香拜佛,才能免除地狱里下汤锅的灾难,只有感动得天神降下花雨,才能免去阴间刀山剑树之苦。极乐世界,夫妻比翼双飞,长舌之妇,常念佛经,就会夫妻恩爱,妻妾和睦。在佛国里拔除了苦恼,在祈佛之中摆脱情欲纠缠。啊!愿我这几段文章,变成普救众生的甘露。’”

注释

  [1] 大名:府名,清属直隶。治所在今河北大名县。

  [2] “季常之惧”:谓惧内的毛病。宋代陈慥,字季常,号方山子,又号龙丘先生。好谈佛,也好宾客,喜蓄声妓,然其妻柳氏绝凶妒。故东坡有诗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限。忽闻河东师子吼,拄杖落手心茫 然。”见洪迈《容斋三笔》三。河东为柳姓郡望,暗指其妻柳氏:师(狮)子吼,佛家以喻威严(见《景德传灯录》),东坡(苏轼)因陈好佛,故借以戏指其妻怒骂声。后因以“河东狮吼”喻妻子悍妒,而以“季常之惧”喻丈夫惧内。

  [3] 齿奴隶数;列于奴隶之数:意谓视同奴隶。齿,列。

  [4〕都雅:漂亮、高雅。都,美。

  [5] 昆季之盟:即结拜为兄弟,昆季,兄弟;长者为昆,幼者为季。

  [6] 曝阳扪(mén 门)虱:边晒太阳,边捉虱子。

  [7] 岸帻(zé 则):巾高露额。谓装束简易,不拘常礼。岸,高,帻,头巾。

  [8] 具食:备饭。

  [9]迭互:犹交互。

  [10] 引:斟酒。斟酒满杯称引满。

  [11] 脱粟失饪(rèn 任):糙米为饭,且半生不熟。语出《晏子春秋·杂》 下。失饪,烹饪失宜,谓不熟。饪,熟。

  [12] 襆(fú伏)被,谓收拾被褥。襆,包袱。

  [13] 泫然:伤心流泪的样子。

  [14] 卒(cù促)难申致:谓仓促之间难以向你说明。卒,通“猝”、“促”。 仓促。

  [15] 蹇(jiǎn 俭):不幸。

  [16] 细弱:犹言家小,指妻子儿女。

  [17] 沥血之好;谓至诚之交。沥血,滴血。语出《吴越春秋·勾践人臣外传》。本谓滴血为誓,以示必报之忧,引申为竭尽至诚。韩愈《归彭城》:“刳肝以为纸,沥血以书辞”。

  [18] 孤苦:此据二十四卷抄本,原作“孤害”。

  [19] 预:干预。

  [20]恶声:辱骂之声。

  [21] 以示瑟歌之意,《论语·阳货》篇载,孺悲欲见孔子,孔子托言有病,拒绝接见,但传命的人刚出门,孔便“取瑟而歌,使之闻之”,故意让孺悲听到。此言尹氏有意骂给马介甫听。

  [22] 妊:妊娠,怀孕。

  [23] 褫(chǐ齿)衣惨掠,剥去衣服,重重拷打。褫,剥衣。掠,搒掠。 拷打。

  [24] 巾帼:古时妇女的头巾和发饰。授男子以巾帼,即羞辱其无丈夫气。 语见《三国志·魏志·明帝纪》注引《魏氏春秋》。

  [25] 填溢:谓街巷填塞不下,形客观者众多。

  [26] 足缠:旧时女子裹足用的白布条,北方俗称裹脚布。

  [27] 徒跣(xiǎn 显):赤脚。跣,赤脚。

  [28] 噭啕(jiào táo): 哭声。

  [29] 耸(sǒng 竦)身定息:直立屏气,形容紧张惶恐。耸,通“竦”。 耸身,犹言竦立,直挺挺地站着。定息,犹言屏息,谓不敢喘气。

  [30] 趦趄(zījū资苴):也作“趑趄”,且进且退,畏惧不敢向前。

  [31] 崩注:血流如注。崩,血崩。

  [32] 更筹再唱:即二更天。更筹,亦名“更签”。古时夜间报更的签牌。

  [33] 自投败颡(sǎng 嗓):叩头求饶,以至磕破额头。自投,以首投 地,即叩头。颡,额。

  [34] 数(shǔ署):数落,斥责。

  [35] 宗绪;后代。

  [36] 宥(yòu 有):宽恕。

  [37] 漏三下:三更天。漏,刻漏。古代计时的器具。在铜壶中蓄水,壶 底穿一小孔,壶内竖一刻有度数的箭形浮标,以壶中漏水后浮标所显露出的度数,计算时辰。

  [38] 醮:改嫁。

  [39] 尪羸(wānglei 汪累):瘦弱。羸,据山东省博物馆本,原作“赢”。

  [40] 殒谢:殒灭凋谢,谓死亡。

  [41] 一线:犹一脉,谓只有这一线单传的后代。

  [42] 批:批颊,脸。

  [43] 断出:决定休弃。出,休弃妻子。

  [44] 欠伸:此为起身舒臂,将欲有所行动的样子。

  [45] 威劫:以威力强迫。劫,劫持、强迫。

  [46] 居要地:官居权要之位。

  [47] 负气,凭侍一时意气。

  [48] 刀圭药,一小匙药。详《莲香》注。

  [49]嘲哳(zhāozhā招渣):同“啁哳”。鸟鸣叫声;杂乱细碎声。

  [50] 嗒焉若夹:失魂落魄的样子。《庄子·齐物论》:“仰天而嘘,答然似丧其耦。”答,同“嗒”。

  [51] 乾纲:指夫权。乾,《易》卦名,象无,象阳。据封建伦理纲常, 夫为妻纲。夫为阳,为天,女为阴,为地。详《长治女子》注。

  [52] 其所由来者渐矣:谓万石惧内并非偶然,是渐积而成的。语见《易·坤》

  [53] 心(shè慑),同“心慑”。心里害怕。

  [54]宾事良人,谓敬事丈夫。宾事,如宾客一样恭敬地事奉。良人,丈 夫。

  [55] 黔驴无技,犹言黔驴技穷。柳宗元《三戒·黔之驴》略云:古时黔地无驴,有人载一驴人,放置山下。虎见其庞然大物,以为神,惧不敢进。 久之,渐狎,驴怒而蹄之,“虎因喜,计之日:‘技止此耳!’乃跳踉大咽,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56] 隶道士籍:指出家做了道士。隶,隶属。

  [57] 怫(bó勃)然:勃然,怒貌。怫,同“勃”。

  [58] 不齿:不屑与同列,表示极端鄙视。

  [59] 学使:即提学使,或称提督学政(简称学政),负责一省学校生徒的考课黜陟之事。任期三年。三年中两人巡察所属府、州、县,名为“案临” 或“出棚”。

  [60] 回禄:传说中的火神名,因以称火灾。《左传·昭公十八年》:“郑子产禳火于玄冥、回禄”。

  [61] 煨(wēi 威)烬:犹灰烬。

  [62] 罚锾(huán 环):犹罚金。锾,古重量单位,六两,《尚书·吕刑》:“其罚百锾”。

  [63] 人邑痒,人县学为生员,即中了秀才。

  [64] 领乡荐,考中举人。唐代举士,由州县地方宫推举应礼部试,称“乡 荐”。后称乡试中试者为“领乡荐”。

  [65] 狂悖:狂妄不讲道理。

  [66] 孔其股,穿透其大腿。

  [67] 绠(gěng 梗),粗绳。

  [68] 普陀寺:佛寺,供奉观世音的寺院。梵语“普陀洛伽”之略。

  [69] 泪下如縻(mí迷):谓涕泪涟涟。縻,牛鼻绳,王粲《咏史诗》。“临穴呼苍天,涕下如绠縻。”

  [70] 珠还:喻谓物归原主。《后汉书·孟尝传》载,东汉合浦郡产珠, 其珠因宰守贪婪滥采而迁于交趾郡界,“(孟)尝到官,革易前弊,求民病利。曾未逾岁,去珠复还。”

  [71] 毕公权,毕世持,字公权,淄川(今属山东淄博市)人。康熙十七 年(1678)举人,有文名。见《山东通志·人物志》。

  [72] 惧内,此据铸雪斋抄本,原作“内惧”。

  [73] 一噱(jué决):一笑。

  [74] 重赖坤成:主要依赖大地完成。坤,地。

  [75] 内助:旧指妻子。

  [76] “同甘”四句,谓二人同享夫妻之乐,而妻子独受生育之苦;辛苦抚养,三年始得离怀。劳,苦。尔,你,指妻子。十月呻吟,怀胎十月,备受痛苦。就湿移于,言哺育幼儿的艰辛:晚间幼儿尿温被褥,自己暖干、而让幼儿睡卧干处。三年(pín 频)笑,谓幼儿在母亲怀抱得到抚爱。三年。《礼记·三年问》:“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笑, 犹一一笑,指母亲关怀幼儿的忧喜之情。,同“颦”,忧愁的样子。《韩 非子内储》上:”吾闻明主之爱一一笑,有为,而笑有为笑。”

  [77] “此顾“四句:意谓为了承嗣宗祧和料理家务,所以男子动娶妻之念,而有夫妻之爱。顾,念。宗祧(tiāo 佻),宗庙。宗,祖庙;桃,远祖之庙。伉俪(kónglì亢丽),配偶,古时指正室,即嫡妻,后用作夫妇的通 称。并臼,汲水春米,喻指家务。旧时以操井臼为妻子的本分,鱼水之爱,喻夫妻之爱,谓两情相得如鱼水。《管子·小问》载,管仲求宁戚,宁说:“浩浩乎”,“管仲不知,至中食而虑之。婢子日:‘诗有之;浩浩者水,育育者鱼,未有室家,而安召我居。宁子岂欲室乎?’”

  [78] “第阴教“二句:此据铸雪斋抄本补,原无此二句。谓只因妻子在家发号施令,遂使丈夫威风扫地以尽,第,只,阴教,指妻子的号令教,令。乾纲,即夫纲、夫权。

  [79] “始而“四句;谓起初妻子言辞不逊,丈夫还稍敢顶撞;久之则俯首帖耳,唯妻命是从。不逊,此指妻子辞色不恭顺,大施,指妻子对丈夫的大不恭敬:小报,指丈夫国妻子不逊而小有反应。如宾之敬,即相敬如宾谓夫妻之间彼此尊重,如侍宾客。语出《后汉书·染鸿传》。有往无来,指夫只敬妻而妻不敬夫。

  [80] “祗缘”二句:谓只因恋恋于男女情爱,而丧失了男子汉的气概。短气,丧气。宋代苏工年少时应试礼部不中,因日,“此中最易短英雄之气。” 后以“英雄气短”指有才志的人遭遇困阻或沉湎于爱情而丧失进取心。儿女, 犹言男女。钟嵘《诗品》评张华诗云:“疏亮之上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

  [81] “床上”二句:谓家中有夜叉股凶悍的妻子,任你是金刚般的男儿也只得顺从。夜叉,梵语音译,佛经中吃人的恶鬼,旧时小说中常以喻凶悍的女人,金刚,梵语“缚日罗”的意译,谓金属中最坚固的部分,喻坚固、锐利。印度佛教中密教徒称金刚许及执件力士为“金刚”。中国以之称寺陀 山门内的金刚力士塑像。因塑像面目威猛,常以“金刚怒目”喻刚勇有力的形象。低眉,俯首顺从。

  [82] “釜底”二句:与上二句意近,意谓悍妇气焰嚣张,任你是钢铁硬汉也只得俯首顺从。釜,烹往器。此与“妇”谐音。毒,猛烈。铁汉,刚直不屈的汉子。强项,硬挺脖子,谓不肯低头俯顺,项,颈 后部。《后汉书·董宣传》载,董宣不避权贵。为洛阳令时,湖阳公主(光武帝姊)的苍头白日杀人,董宣依律处死。光武帝听说后大怒,“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宜两手据地,终不肯俯。”因受到光武帝的赞赏,誊为“强项令”。

  [83] “秋砧”四句:谓悍妇对丈夫或棒打,或抓面,凶悍非常。砧(zhēn 针),捣衣石。杵,捣衣木棒,北方俗称“棒棰”。秋日月夜捣衣,声音凄凉清远,古人常用以写妇女思夫之情。谢惠连《捣衣》:“栏高砧响发, 楹长杵声哀。”杵不用来捣衣,含有两层意思:一说明无恋夫之情,一是说用杵来殴打丈夫。麻姑,传说中的女仙,貌美,手似鸟爪。据《神仙传》载, 一次麻姑降落到蔡经家,经见其手似爪,顿思“背上大痒时,以此爪以爬背当佳”,因而被鞭打一顿。莲花之面,俊俏的面容。《旧唐书·杨再思传》:

  [85] “婆娑”四句:写悍妇撒 泼吵闹。谓悍妇撒泼,惹得道路之人围观;乱吵胡闹,象是惊鸟乱鸣。婆娑,起舞的样子。此含嘲讽之意。跳掷,跳跃。嘲■,也作“啁哳”,鸟鸣。娇 鸟,娇啼之鸟,见卢照邻《长安古意》。此盖为对悍妇的戏称。

  [86] “恶乎哉”三句:谓最可恶的是悍妇抢地呼天,以投井相要胁。忽尔,忽然。披发,披头散发,撒泼之状。银床,银饰井栏,指水井。《晋书·乐 志》下引《淮南王》篇:“后园凿并银作床,全瓶素埂汲寒浆。”

  [87] “丑矣夫”三句:谓最丑恶的是悍妇矫情作态,装出上吊自杀的怪模样。狠,曲,曲意矫情。投缓,上吊自杀。

  [88] “地下”二句:谓悍妇闹得地覆天翻,吓得丈夫担裂魂飞。

  [89] “北宫黝”二名:谓即便是最勇武的人,对此也将畏惧。北宫黝、 孟施舍,二人生平均不可考,盖为古代以勇武著称的人。《孟子·公孙丑》 上:“(公孙丑)曰:‘不动心有道乎?’(孟子)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豪(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90] “将军”六句:谓不管什么文臣武将,在悍妇面前,都将气挫威收。气,英武威人的气概。中庭,谓家中。无何有之乡,犹言一无所有之处。《庄子·逍遥游》:“今子有大树息其无用,何不树之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顿归无何有之乡”,谓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人,此指做宫为宦之人。 面若冰霜,谓面容威严。比,及。不可,不能,意为不敢。

  [91] “岂果”四句:谓难道女人果真有什么威风?不然,为什么堂堂男子汉竟如此恐惧?脂粉之气,女人的气味。脂粉,妇女化妆用品,面脂、铅粉之类。肮脏(kàngzàng 抗葬),同“抗脏”,刚直不屈。肮脏之身,犹言堂堂之躯,堂堂男子汉。

  [92] “犹可”三句:意谓女方果真貌美迷人,向她俯首听命,也算情有可原。魔女,佛经称魔界之女。《首楞严经》:“不断(淫)必落魔道,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此诣貌美迷人的女人。翘鬟,高高挽起的发髻。皈(guT 归)依,佛教称归心向佛。此指醉心魔女。

  [93] “最冤枉”三句:谓男子对丑陋吓人的女人,也要供养加佛,这实在太冤枉。鸠盘,即鸠盘荼。梵语音译。据其形状,译为“瓮形鬼”,“冬瓜鬼”。佛经中鬼名。后用以喻妇人老丑之状。《御史台记》载,唐代任惧内,杜正伦讥讽他,他便说:“妇当畏者三:少妙之时,如生菩萨;及儿满前。如九子魔母;至五、六十时,傅粉妆扮,或青或黑,如坞盘茶。”香花供养,以花与香供养,为敬佛的一种礼仅,见《金刚经·持经功德分》。 此谓虔诚故事。

  [94] “闻怒狮”四句:极写男子惧内之状,谓听到妻子一声呼唤,即跪伏听命。怒狮之吼喻悍妇之怒,详前“季常之惧“注。双孔撩天。鼻孔朝上, 喻仰面承颜。札鸡,母鸡。牝鸡之鸣,喻悍妇主政。《尚书·牧誓》:“牝鸡无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五体投地,指两时、两膝及头部及地的致敬仪式,为古印度致礼仪式中最尊敬的一种。《首楞严经》:“阿难闻已, 重复悲泪,五体投地,长跪合掌,而向佛言。”此喻男子对悍妇的极度恭顺。

  [95] “登徒子”二句:谓男子有的如登徒子好淫而不计妻子的丑俊。有的如唐中宗惧内而受到后人嘲笑。登徒子,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虚构的人物。宋玉借攻击登徒子好淫,来表白自己的贞洁。有云“登徒子其妻蓬头孪耳,唇历齿,旁行踽倭,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 此后登徒子便成为好色者的代称。回波词,据孟竿《本事诗·嘲戏》载,唐中宗惧怕韦后,而朝中亦风传御史大夫裴谈惧内。内宴唱《回波词》,有一优人唱道:“回波尔时拷佬,怕妇也是大好。外边抵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 韦后听后很高兴,赏赐了歌者。中宗懦弱无能,后终被韦后毒死。此谓优人同情中宗而唱《回波词》,不料却成为对惧内者的讥嘲了。

  [96] “设为”三句:谓如果岳父像郭子仪那样,能使女婿马上得到富贵尊荣,奉迎妻子也算有一定的原故。汾阳,指郭子仪。据《唐书·郭子仪传》 载,郭子仪因平安史之乱有功,进封汾阳郡王,子、婿多因而贵显:“子八 人,婿六人,皆朝廷重宫。”媚,讨好。卿卿,旧时妻子的呢称。语出《世说新语·惑溺》篇。

  [97] “若赘”三句:承上谓,假如贤俊志士入赘于平庸官家,不免于被人役使,而苦苦拜揖又将图得什么呢、赘,入赘,旧指男子就婚于女家。外。黄,地名,秦置县,故城在今河南杞县东。《史记·张耳陈馀列传》载,张 耳是大梁(今河南开封市)人,曾逃亡到外黄。外黄一富家女貌美,慕其贤而改嫁张耳。拜仆仆,谓拜了又拜。仆仆,劳顿。《孟子·万章下》:“子思以为鼎肉,使己仆仆尔亟拜也。”

  [98] “彼穷鬼”三句:谓那些穷苦的男子,自觉无颜管束,听任妻子悍妒,只求得其宽容。穷鬼,对贫穷的戏称。见韩愈《送穷文》。此指贫穷的丈夫。斫树摧花,谓滥施悍妇淫戚,《艺丈类聚》八六引《妇女记》载,武 历阳之女嫁阮宣武,性绝妒。家有一株桃树,“华叶灼耀,宣叹美之,即便 大怒,使婢取刀斫树,摧折其华。”止,只。包荒,包含荒秽。《易·泰》:“包荒,用冯河。”此为容忍之意。悍妇,此从铸雪斋抄本,原作“怨妇”。

  [99] “如钱神”三句:谓即如那些有钱有势之家,遇到妻子悍妒无礼,钱财亦无济于事。钱神,对钱能通神的讥刺。《晋书·隐逸·鲁褒传》载《钱神论》:“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亲之为兄,字日孔方。失之则贫弱, 得之则富昌。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尊长,在后者为臣仆。 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由此论之,谓之神物。”婴鳞,触及逆鳞。原喻触犯君主的尊严,或违忤其意旨。语见《韩非子·说难》。此喻指触犯妒妇。《艺文类聚》三五引张缵《妒妇赋》:“忽有逆其妒鳞,犯其忌制,赴汤蹈火,目攘袂;或弃产而焚家,或投儿而害婿。”方兄,孔方兄之省,指钱。

  [100] 游子:离家远游之人。

  [101] 鸟道:只有鸟儿才能飞过的道路,原喻山之高峻。此与下文“鸿沟”, 均为辞。鸟,读如 dlǎo。

  [102] 霸王:西楚霸王,指项羽。秦末楚汉相争,项羽同刘邦双方曾一度以鸿沟(古渠名,在今河南境内)为界。见《史记·项羽本纪》。

  [103] “然死”三句:谓丈夫信誓旦旦,从未动娶妾之念。死同穴,生同衾,谓夫妇活着厮守在一起,死后埋葬在同一墓穴。《诗·王风·大车》:“则异室,死则同穴。”《白首》,即《白头吟》。《西京杂记》:“(司马)相如将娶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

  [104] “而朝”三句:承上谓妇却朝朝暮暮,只让大夫死守在自己身旁。 宋玉《高唐赋》写巫山神女的故事,有云:“昔者先王曾游高唐,怠而昼寝, 梦见一妇人,去而辞日: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且为朝云,暮为行 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朝云暮雨,本为神女与楚襄王彼此思恋的意思。 此借指泼妇要丈夫早晚厮守,不得与其他女人接触。

  [105] “恨煞”四句:谓所恨丈夫恋妓忘家,使自己独守空房。“池水清”, 代指恋妓忘家的丈夫。《王氏见闻》载州人韩伸,好饮酒嫖赌,经年忘其家。 一次在东川,聚博徒而携饮妓,正欢乐之际,其妻率女仆持棒猝至。韩伸正高唱“池水清不绝”,“忽干脑后一棒,打落幞头,扑灭灯烛,伸即窜于床 下。时辈呼伸为‘池水清’。”空,徒然地。按,拍击。红牙玉板,用以节乐的拍板。妾命薄,犹妾薄命。《汉书·外戚传》载孝成许皇后被疏远,有自叹“妾薄命,端遇竟宁前”的话,为乐府《妾薄命》题名所本。以此题写的乐府诗,均为抒写女子哀怨的内容,诸如失宠被弃、远聘晚嫁、生离死别等。此处以讽刺口吻,谓妒妇被丈夫疏远而独守空房。水夜,长夜。

  [106] “蝉壳”四句:谓男子只有趁悍妇酣睡之时,才得出外寻欢,而一旦被妇发觉,则逃之不迭。蝉壳鹭滩,喻悄悄遁去。蝉壳,为蝉之脱壳,喻解脱!鹭滩,如鹭之踏滩,着地无声。骊(lí离)龙,黑色的龙。此喻悍 妇。《庄子·列御寇》:“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上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此以“骊龙方睡”, 喻悍妇熟睡。犊车,小牛拉的车。麈(zhǔ主)尾,拂尘,以庄(似鹿之兽) 尾所制。魏晋人情谈时,常执麈窿尾以示高雅。此处化用东晋王寻惧内的故事,以讽刺惧内者的狼狈情态。《太平广记》二七二引虞通《妒记》载,王导妻曹氏性妒,王导便暗营别馆以蓄妾。曹氏得知,“欲出寻讨。王公遽命驾:患迟,乃亲以座尾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乃得先至。司徒蔡谟闻, 乃诣王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知否?’王自叙谦志。蔡曰:‘不闻馀物, 惟闻短辕犊车,长柄麈尾耳。’导大惭。”

  [107] “榻上”四句:谓悍妒之妇醋意无限,有时不觉自取其羞。舅,妻 舅。车武子妻悍妒,武子拉妻兄与之共宿一处,而将一件女子的绛裙衣挂在屏风上。其妻见后大怒,拔刀登床,揭被一看,却是其兄,即羞渐退出。事 详《太平广记》二七二引《要录》、《艺文类聚》三十五引《妒记》载,京都一士人之妻悍妒异常,对其大小则骂,大则打。为防其外出,晚间用长绳将其脚拴系床头。其夫与女巫密计,待其入睡,自己避入厕中,“以绳系羊,士人缘墙走避。妇觉,牵绳而羊至,大惊怪,召问巫。”女巫趁势指出,这都是她妒忌造成的;若能改过,即求神化转。“妇因悲号,抱羊恸哭,自咎悔誓,师妪(女巫)即令七日斋,举家大小悉避,于室中祭鬼神。师祝羊还复本形,婿徐徐还。”“后复妒忌,婿因伏地作羊鸣。妇惊起徒跣,呼先人为誓,于是不复敢尔。”

  [108] “需之”二句:谓得悍妇相亲爱之时甚短,而受其毒害却无穷无尽。 需之殷者,所需其殷勤的情意。俄顷,一会儿,此谓十分短暂。毒之流者,其所流布的毒害。无尽藏,犹无底止,无穷无尽。

  [109] “买笑”三句:谓男子恋妓宿娼,受到妻子怨恨,这是咎由自取。买笑缠头,即缠头买笑,指嫖妓。缠头,古时歌舞妓缠在头上的锦帛,因以指代赠与歌舞妓女的礼品。自作之孽,自己造成的罪孽。太甲,即帝太甲。 商汤之孙。《尚书·太甲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道。”违,避;道,逃。

责编:郝悦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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