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风格技巧

 语言的风格技巧

　

语言不仅仅是简单地表情达意，它本身还应显示出丰富多彩的风格美和技巧美。风格技巧类型是不可胜计的。这里只谈四对富有对比性的类型。

1．简洁与淋漓

所谓简洁，也就是精练，是片言明百意。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哲学系教授格赖斯提出了说话的四条原则：（一）量的原则，说话提供充分而不多余的信息；（二）质的原则，说话的内容是真实的；（三）关系原则，话语与话题有关；（四）方式原则，说话要清楚明白，简洁而有条理。我国唐代学者刘知几在《史通·叙事》中写道：

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义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外，反三隅于字外。

古人写作讲究炼字，并留下了许多言约意丰的实例，被世人奉为楷模，如：

道不同，不相为谋。（孔子）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孟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切无欲则刚。（林则徐）片言只语，却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令人愈加琢磨，愈感哲理无穷。

戴高乐于1945年11月11日在法国所作的追悼两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战士的演说堪称简洁的典范。当时在巴黎，有15名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遗体被抬到凯旋门广场，停放在无名烈士墓周围，戴高乐主持了追悼大会并作了演说。这篇演说译成中文只有600多字，占用时间仅两分多钟：

这些为法兰西捐躯但同法兰西一起凯旋的人，在日日夜夜决定着我们命运的战场上牺牲的战士，经历了我们的一切痛苦和胜利的烈士现在回来了。

他们代表着在我国备受屈辱的时候，选择了光荣道路的许多人，他们现在安息在只有上帝才知道姓名、高举神圣的火炬、在三十年战争的最初战斗中牺牲的民族精华的周围，受到两千年来为保卫祖国而献出生命的人们的英灵的保护。现在，他们聚集到这里了！

但是，面对这些使我们流泪和自豪的死者，我们活着的法国儿女，应该接受他们刚刚留给我们的教训。

我们应该了解我们国家安全很久以来就是没有保障的，因为在我国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不得不为那样多的危急付出重大的牺牲！我们应该认清，祖国的利益永远是至高无上的法律，在严酷的世界和艰难的时局给它造成的形势下，一切（是，一切！）都应该服从效忠祖国的义务！

为了医治遍体鳞伤的法兰西，我们应该团结如手足。如手足！这就是说，不作无谓的争执，迈着同样的步伐，唱着同样的歌曲，在同一条道路上携手前进！

当这些烈士到安葬他们的圣地去永远守卫首都以前在这里停下来的时候，当在我们旗帜下生活于我们领土的各个角落和海外各处男女同胞回忆我们的光荣并为死者默哀的时候，我们要让重新团结起来的伟大人民的视线和胸襟面向未来。

法兰西万岁！

全文共分七个小自然段：烈士归来、光荣聚集、接受教训、效忠祖国、团结前进、面向未来、结语。其实，这七个自然段只是七句话，简洁明了，概括有力。

所谓淋漓，指语言洋洋洒洒，尽情铺陈，酣畅痛快，如江河奔流，一泻千里。试举郭沫若《青年哟，人类的春天！》的一段文字为例：

青年是发展的动力，同时也就是进步的象征。人类社会乃至一切自然界的进化关键，可以说就操持在青年的手里。字宙中举凡运行的轨迹都呈抛物线形，近来已由物理学家证明，连太阳光线从前以为是直线进行的，其实也是采取曲线的行径。年有春夏秋冬，人有幼少壮老，都同样是抛物线形的轨迹。假使没有明年的春夏，万类便只好永远地死亡，假使没有第二代的青年，人类的一切便只好永远地哀歇。青年哟，人类的春天！就靠着这青春的一季，使我们每一个人的精神发展进行到抛物线的顶端；也就靠着有这不断的青春的来复，使我们整个民族或整个人类的精神发展，永远保持着上行的阶段。前一代的抛物线顶端成为后一代抛物线的起点。向上的波澜，一波未平，一波继起。自然及人类是这样进化了来，也将这样进化下去。……我们希望：“五四”运动时所表现的那种磅礴的青年精神要永远保持下去，而今后无数的青年都要保持着五四运动的朝气向前跃进。继承“五四”，推进“五四”，超过“五四”。使青年永远文化化，文化永远青年化。

这段文字以洋溢的激情为青年唱出了一首舒朗华美的赞歌，对宇宙、四季、人生抛物线的联想，对整个民族和人类精神的观瞻，对青年一代的激励与期望，都显示了作者情感的丰富和思路的开阔，文字淋漓酣畅，使人胸襟大开。

2．率直与委婉

率直就是直言快语、干脆明了，其优点是语义鲜明，最容易与听者产生心灵交流。

1959年1月8日，戴高乐在就任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总统的典礼上的讲话就是出色的例子：

在国家内的民族利益，在共同体内的共同利益——这就是我现在像昨天一样有责任代表、维护的利益，无论如何在为拯救国家有需要时，我甚至有责任要求必须服从这些利益。

这些是我的职责。我决不失职，我在事先声明这一点。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我必须得到那些为共和国服务的人的帮助，那些今后在非洲负责的人的支持，法国和海外人民的支援。以前在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时，他们曾经对我提供过这种帮助、支持和援助。现在，在我们伟大的希望已经露出曙光的时候，我要求他们给予这种帮助、支持和支援。委婉与率直相反，它是将意思曲折含蓄地表达出来，让听者去回味琢磨。英国著名语言学家查弗里教授在《语义学》一书中说：“婉言就是通过一定的措词把原来令人不悦或比较粗俗的事情说得听上去比较得体，比较文雅。其方法是使用一个不直接提及事情不愉快的侧面之词来代替原来那个包含令人不悦的内涵的词。”

齐景公好用酷刑，百姓怨声载道。一次，景公对晏婴说：“你的房子离集市太近，喧闹多尘，我想给你换一处好房子。”晏婴说：“离集市近，买东西方便。”景公笑道：“那么你了解市场行情吗？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齐景公对百姓用刑是砍掉双腿，晏婴趁机说道：“假腿贵，鞋子贱。”景公听后，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从此免去了砍腿的酷刑。

一次，拿破仑对秘书布里昂说：“你也将青史留名了。”布里昂不解，拿破仑就提醒他：“你是我的秘书呀！”意思是：我是名扬四海的人物，你作为我的秘书，当然会沾我的光，跟着出名。布里昂不卑不亢地反问道：“请问亚力山大的秘书是谁？”拿破仑立即被问住了，答不上来，他不但没怪罪秘书，而且夸赞道：“问得好！”布里昂维护了自己的人格自尊，又没得罪上司，而是委婉地指出了拿破仑的错误观点。

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在一家旅店投宿，听别人说这里的蚊虫很厉害，就想与服务员打招呼，又担心服务员不乐于接受。他在服务台登记房间时，恰好一只蚊子飞过来，他灵机一动，说：“早听说贵地蚊子很聪明，竟然先来看看我的房间号码，以便夜间光临，饱餐一顿。”服务员们不禁大笑起来，记住了马克·吐温的房间号码，并采取了防蚊措施，使他美美地睡了一觉。

3．质朴与华丽

质朴就是自然实在，不着修饰。庄子说，“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又说“淡然无极而众美众之”。质朴的语言带有诚挚的品格，给人以真实感。老舍在《关于文学语言问题》一文中指出：“要老老实实先把话写清楚了，然后再求生动。要少用修辞，非到不用不可的时候才用。不用任何形容，只是清清楚楚写来的文章，而且写得好，就是最大的本事，真正的功夫。”

质朴的语言还具有深入浅出的功能，即把深奥的道理说得简单易懂。现代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创立相对论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注意，但许多人觉得这一理论太艰涩难懂。一次，人们包围了爱因斯坦的住宅，要他用最简单的话讲一下相对论。爱因斯坦走出住宅，对大家说：“比方这么说——你同你最亲爱的人坐在炉边，一个钟头过去了，你觉得好像只过了五分钟；反过来，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热气逼人的火炉边，只过了五分钟，但你却像坐了一小时——唔，这就是相对论！”华丽与质朴恰相对照，它强调装扮修饰，以求锦上添花，绚丽多姿。请看郭沫若的短诗《太阳礼赞》：

青沉沉的大海，波涛汹涌着，潮向东方。

光芒万丈地，将要出现了哟——新生的太阳！

天海中的云岛都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

我恨不得，把我眼前的障碍一概铲平！

出现了哟！出现了哟！耿晶晶地白灼的圆光！

从我两眸中有无限道的金丝向着太阳飞放。

太阳哟！我背立在大海边头紧觑着你！

太阳哟！你不把我照得个通明，我不回去！

太阳哟！你请永远照在我的面前，不使退转！

太阳哟！我眼光背开了你时，四面都是黑暗！

太阳哟！你请把我全部的生命照成道鲜红的血流！

太阳哟！你请把我全部的诗歌照成些金色的浮沤！

太阳哟！我心海中的云岛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了！

太阳哟！你请永远倾听着，倾听着，我心海中的怒涛！

冰心的散文《往事》中的一段文字也十分华美、瑰丽，给人以不同凡响的审美享受。

假如我能飞身月中下视；依山上下曲折的长廊，雪色侵围阑外，月光浸着雪净的衾绸，逼着玲珑的眉宇。这一带长廊之中，万籁俱绝，万缘俱断，有如水的客愁，有如丝的乡梦，有幽感，有澈悟，有祈祷，有忏悔，有万千种话……

山中的千百日，山光松影重迭到千百回，世事从头减去，感悟逐渐侵来，已滤就了水晶般清澈的襟怀。这时纵是顽石钝根，也要思量万事，何况这些思深善怀的女子？

这一切，融合着无限之生一刹那顷，此时此地的，宇宙中流动的光辉，是幽忧，是澈悟，都已宛宛氤氲，超凡入圣——

华丽的语言大都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以诗歌、散文作品居多，这类语言不但有助于我们掌握丰富的词汇，而且也能拓宽我们的语言思路，最终提高我们的语言表达能力。

4．严肃与幽默

严肃一词，与庄严、庄重、肃穆等词很相近，带有郑重的含义。严肃的话语，总是用词慎重恰切，结构严密，一丝不苟。恩格斯于1883年3月17日在马克思安葬仪式上的讲话堪称此种风格的代表。这里摘录一段：

3月14日下午两点三刻，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让他一个人留在房里总不过两分钟，等我们再进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在安乐椅上安静地睡着了——但已经是永远地睡着了。

这个人的逝世，对于欧美战斗着的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位巨人逝世以后所形成的空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使人感觉到。

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因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

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由于剩余价值的发现，这里就豁然开朗了，而先前无论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或者社会主义批评家所做的一切研究都只是在黑暗中摸索。

一生中能有这样两个发现，该是很够了。甚至只要能作出一个这样的发现，也已经是幸福的了。但是马克思在他所研究的每一个领域（甚至在数学领域）都有独到的发现，这样的领域是很多的，而且其中任何一个领域他都不是肤浅地研究的。

这段话开头讲马克思逝世，第二自然段讲马克思逝世对世界的损失，第三段讲马克思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方面的理论贡献，第四段讲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特殊规律的理论贡献，第五段指出，马克思在许多领域中都做出了贡献。这段文字语义明确，行文严谨，显示了高度的准确性和概括力。

幽默与严肃恰成对比，它采取的是轻松谐趣的方式，从而引起人们的笑声，却同样达到了表意的目的。

生物学家格瓦列夫在讲课时，突然一个学生在下面学鸡叫，课堂里响起一片笑声。格瓦列夫平静地看了看自己的表说：“我这只表大概出了毛病，没想到现在正是凌晨。不过请同学们相信我的话，公鸡报晓是低等动物的一种本能。”这句话既批评了学鸡叫的学生，又制造出活跃的课堂气氛。

美国总统林肯少年时代聪明机灵，一次老师想难住他，问：“林肯，我想考考你，你是想回答一个难题呢，还是想回答两个容易题？”林肯说：“您出一道难题吧！”老师问：“鸡蛋是怎么来的？”“鸡生的。”“鸡又是怎么来的？”“老师，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就这样，林肯巧妙地摆脱了“鸡生蛋，蛋生鸡”这个纠缠不清的圈子，同时也指明了老师超出了原先约定的问题数目。

一次，有位美国记者采访罗斯福总统，请他谈谈第四次连任的感想。罗斯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客气地请记者吃一块三明治，记者觉得盛情难却，就吃了一块，然后，请他吃第二块，只第三块的时候，记者虽然已经饱了，但为了礼貌，还是吃了下去。罗斯福说：“请你吃第四块吧！”记者急忙申明自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罗斯福这时笑着对记者说：“现在，你不想再问我对于第四次连任的感想了吧！因为你刚才已经感受到了。”罗斯福的话饶有风趣，耐人寻味。

语言风格技巧是多种多样的，我们掌握得越多，就越能提高自己的语言的表达能力，使自己的话语谈吐丰富多彩，纵横捭阖。